一堆高高的泥土横在公路中央,无情地挡住去路,汽车只好嘎吱一声,停歇下来。
“怎么回事,好好的道,怎么给堵上啦!”铁蛋疑惑地自言自语着。后面驶来一辆农用拖拉机,装载着一车蔬菜,裹着雨衣的青年农民,从土堆旁驶到路基下,绕过土堆后,重新爬上公路,继续前进。
“豁豁……”
我立刻受到了启发,也仿佛着拖拉机的样子,将汽车溜到路基下,一边在积满雨水的泥沟里艰难地爬行着,一边东张西望着,终于找到一处平缓一些的地方,将汽车爬上公路。可是,还没走出十余里地,迎面又出现一个大土堆。
“他妈的,操……”
我只好将汽车再次滑下路基,可是,这次却怎么也爬不上公路,任凭汽车如何拼命地挣扎着,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绝望透顶地从陡坡上滑落下去。在这困兽决斗般的穷折腾中,驾驶室内的香烟、啤酒、矿泉水以及各种食物,在剧烈的颠簸之中,纷纷飞出车外,抛向荒野。
“完啦,爬不上去了,”我汗流满面,精疲力竭地松开方向盘:“完啦,上不去了,铁蛋,看来,只好在沟里蹲一宿啦!”
“唉,只能这样了!”铁蛋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喃喃道:“力哥,别折腾了,等天亮了,找一辆拖拉机,往上拽吧!”
“只有这样了,再折腾下去,车也受不了的!”
在这风雨交加、阴森可怖的深夜里;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上;在这积满雨水的深沟里,我们这一车人,活脱脱地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没有食品;没有饮用水;没有借以浇愁的烧酒;没有用来消磨时光的香烟;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烦恼和忧伤。
空空的胃袋,需要美味佳肴来充填;干渴的咽喉,需要清甜甘美的清水来滋润。而这一切的愿望,突然变得那么遥远,那么奢侈,那么不切实际,但又是那么的强烈,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强烈的让我倍受煎熬。
啊!——我愁苦着面庞,在漆黑之中,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汽车玻璃,双手倒背,默默地倚着椅背,我想啊,想啊!
我首先想到了三叔:年轻时代的三叔,为了生计,走南闯北,尤其是频繁出入于内蒙各地,贩运牲畜。那个时候,我年龄尚小,却充满了猎奇之心,每当三叔裹着油渍渍的棉大衣,拎着白酒瓶,嘟囔地拽开汽车门时,我心上也像长了野草似地,跃跃欲试:“唉,他妈的,还得挣命去啊!人,不死,就得干啊,可倒是的!”
三叔这种颠波流离的生活,我感觉非常地剌激,而对于内蒙,便是充满了好奇心和无限的憧憬,我曾悄悄地摊开地图:啊,内蒙,内蒙,辽阔的内蒙古大草原,呈长长的弧形,镶嵌在祖国的版图上,她的东端,连着黑龙江,她的西部,邻近新疆,好似一轮弯月,悬挂在祖国的正北方。
不,她不应该成为一个弯月,她更大应该是一轮圆月,她本来有个一奶同胞的兄弟,被我们的强邻,无情地割裂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破镜重圆,变成一个幸福的满月。
啊,望着地图上的内蒙古大草原;望着那充满神秘感的色彩,我幼小而又稚嫩的心灵,努力地想象着:我亲爱的蒙古族同胞们,他们一定是住在色彩斑斓的蒙古包里,喝着浓浓的奶茶,穿着长长的旗袍,挥舞着(咔咔)作响的马鞭,自豪地驰骋在广袤的大草原上。他们勇猛;他们顽强;他们豪爽;他们洒脱……
他们把整只、整只的肥羊,悬挂在熊熊的篝火上——熏烤,然后,手撕半生不熟,甚至还在滴血的羊肉,大碗、大碗地豪饮,他们……哇,我想起来了,在那美丽的大草原上,还有一对让我总是在梦中意淫的蒙古族小同胞:《草原英雄小姐妹》中的龙梅和玉荣!
“三叔,”我越想越兴奋,我要去内蒙,找梦中的情人:龙梅和玉荣!我一把拽住三叔有力的手腕:“三叔,我也要去内蒙,三叔,带我去内蒙吧!”
“得,得,”三叔拧紧刚刚沏好的茶杯,一只手按住我的小嘴巴:“闭喽,闭喽,你给我闭喽,小兔崽子,你以为内蒙是公园啊,你以为三叔去内蒙,是逛公园玩啊?去,一边玩去!”
“哼,可恶,”望着渐渐远去的车影,我心中恨恨道:“三叔,再也不跟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