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两人失望的是根本没听到熟悉的“久仰”声。
吴安然是不屑说,楚轩和楚原对江湖习俗一窍不通,况且一个地方豪绅的儿子还未必能让他们看得上眼。
楚铮则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厉丘,刚刚这白衣小子已经自报过家门了,还用得着再这么正经得介绍嘛,“武林四公子”?
这也太俗了些。
展仲谋的折扇渐渐扇不动了,咳嗽一下道:“方才府中家人过于失礼,敬请诸位见谅。”
楚铮懒懒地说道:“这句方才你身边那位已经说过了,换点新鲜的吧。”
展仲谋仔细看了看楚铮,有些不大相信刚刚就是这小孩用盘子将厉丘砸出门外的,笑道:“这位小兄弟真有趣。”
楚铮见他老气横秋,心中不喜,低头继续吃菜。
李诚见三位少爷都不再说话,起身拱手道:“这位公子,我家少爷在此千山阁用餐,贵府属下三番两次前来驱赶,不知这太平府是没有王法,还是你们展家说的就是王法。”
展仲谋有些尴尬,道:“太平府乃我大赵国领土,当然有王法。但本公子要接待贵客,想要包下千山阁也是征得此地管事之人许可,付足了金银,才命下人告知客人的。”
李诚冷笑道:“是告知吗?在下看来是逐客吧。”
厉丘怒道:“你只不过是个下人,胆敢对我家公子如此放肆,难道不把太平展家放在眼里吗?”
李诚傲然说道:“太平展家,好威风、好气势。嘿,可在下还没听说过。”
李诚说的倒是实话,他在楚府多年,与之打交道的全是官宦人家,太平府展家在武林中声名赫赫,但在官府中人眼里看来,只不过一介富绅而已。
可对展仲谋和厉丘来说,等于是当面挑衅。
两人见吴安然和楚铮施展武功,只道眼前这些也都是武林人士,其它人家哪有十三四岁的小孩就具有这等武功的。
既然是武林中人,居然当面如此侮辱展家,两人顿时大怒。
厉丘首先忍耐不住,上前一掌劈向李诚,口中骂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奴。”
话音未落,厉丘眼前突然一花,只见那中年女冠挡在李诚面前,不由心中一凛,忙虚晃一招,纵身向后退去。
吴安然神色木然,见厉丘想逃,右手突然如电伸出擒住他手腕,运劲一抖。
只听一声惨叫,一条身影腾空而起撞上屋脊,房顶尘土簌簌而下,又一声闷响,厉丘已重重地平摔在地上。
楚铮也一声惨叫,指指桌上的菜道:“师父,你用这么大劲干嘛,你看全是灰尘,还怎么吃啊。”
吴安然已多年未与人动手,方才牛刀小试,心中正爽,不料却被楚铮扰乱兴致,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展仲谋又惊又怒,走到厉丘身边看了看他的伤势,发现他的右臂已经断成七八截,不由暗暗胆寒,眼前这中年女冠武功之高是他平生仅见,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只有拖住他暗中派人找父亲来。
展仲谋回头向门外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领会得,偷偷地下楼去了。
李诚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冷笑一声走到窗边,冲街上两人打了个手势。
那两人是楚府的车夫,原本在楼下吃饭,展府中人驱逐食客时,两人见主人还在楼上,不想惹事便出了酒楼。
此时见李诚冲他们示意去叫人,其中一人从马车上解开马匹便往家将营地去了。
屋内展仲谋向吴安然拱手道:“阁下武功高强,展某自愧不如。不知展府与阁下有何冤化,竟对我府中管事下如此重手?”
吴安然淡淡说道:“他既然先出手了,那就体怪在下不客气了,不下重手,难道要给他挠痒痒吗?”
展仲谋顿时无言,只好拱手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吴安然,不过料大公子也没听说过。”
展仲谋苦心思索,的确从未听说过这名字。
中原武林不象秦赵齐吴四国那样各据一方,仍然相互来往,武功高强之人根本没把边境关卡放在眼里,但“魔秀士”的真名通常只有魔门中人才知道,展家虽然交流甚广,但仍不知道吴安然是何许人也。
展仲谋看了看窗外,时辰已经不早了。
心中暗暗叫苦,他约的那人恐怕快到了,可眼前这事根本无力解决,就算父亲来了,与这吴安然动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分出胜负的。
如此一来,他在那天仙化人般的姑娘心中形象要大打折扣了。
楚铮看看满桌菜肴意犹未尽,只是上面沾满了灰尘无法再吃了,只好站起身来道:“两位哥哥,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虽然看眼前这展大少爷不太顺眼,但王秀荷午休也快醒了,再不回去就有麻烦了。
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展仲谋伸手一拦,道:“且慢。”
楚铮斜了他一眼:“不知武林四公子之首的展大公子还有何见教?”
展仲谋听他语带嘲讽,心中暗怒,道:“诸位伤我展府的人,不给个交待就这什么走了?”
展仲谋其实宁愿他们就此离去,他好接待那位贵客,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展家的颜面不能就此没了,况且也已经通知了自己父亲,若父亲来了闹事之人全都走光了,他如何向父亲交待。
楚轩和楚原本想也就此算了,他们也没心思和一地方豪绅计较,可见展仲谋如此不知进退,楚氏家族岂容如此冒犯,杀机顿起。
吴安然有些怜悯地看着展仲谋,当时真正的世家阀门权势熏天,是后世难以比拟的,上能把握朝政,下则横行一方,各地有才能之士只有投入世家门下,才有可能出人投地。
当年楚名棠和郭怀二人实属异数,楚名棠原本就是楚氏族人,虽不得楚氏重用,但也从未投向其他世家,郭怀与他情同手足,向来惟楚名棠马首是瞻。
楚名棠日后仕途一帆风顺,主要还是因为娶了镇远侯王烈的长女之故,加上楚家宗主楚天放虽未扶植楚名棠,但念他毕竟也是楚氏族人,从未刻意打压他,楚名棠因此对楚天放也是心存感激。
而郭怀则是全凭在北疆的军功让众世家无话可说,赵明帝才能将他提拔起来。
如今楚名棠已是楚氏家族最灸手可热之人,又是当朝太尉,剪除展家这样一个只有百十号人的小家族易如反掌,展仲谋居然还不知死活,步步相逼。
吴安然暗暗可惜,太平展家也许从此就不复存在了。
楚铮冷眼看看展仲谋,并不理会,仍向门外走去。
展仲谋一横步,仍拦在楚铮面前。
楚铮哼了一声,右脚横扫,踢向展仲谋腿弯之处。
展仲谋闪身后撤,躲开这一脚。
楚铮右脚落地,趁势向前跨步上前连出三拳。
吴安然在一旁长叹一声,这三拳并不花巧,只是速度奇快、力量极大而已,可即使换了她也别无他法,只能硬接凭功力取胜。
自己这个徒弟对武学领悟确有独到之处,看来用不了多久便可成为一代宗师,只不过不是血影宗的宗师。
展仲谋勉强接下第二拳,只觉得气血翻涌,眼冒金星,连忙借力向后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楼下大堂里,刚想调息一下,却见楚铮已赶到他面前,又一拳打来,楚铮的对敌宗旨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步步紧逼致敌于死地,换句话说就是痛打落水狗,决不能让它再有机会上岸咬人。
只可惜楚铮先前只和吴安然对练,实在没有机会进行实践。
展仲谋勉力伸手去挡,这拳正击他掌心,展仲谋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直向后摔去。
正在此时,千山阁大门走进来一男二女三人,那男子见此景不由一声惊呼,如大鸟般掠起,在空中接住了展仲谋,一拧身又落回原处。
吴安然和楚家两兄弟也已走下楼,吴安然久闻太平展府的绝技“飞天七击”是在空中攻击对手,见来人轻功如此高明,在半空中仍能回旋自如,知道是展府当代家主展风楼到了。
展风楼见怀中儿子双目紧闭,嘴角鲜血直流,心中痛急交加,双目喷火怒视着楚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
展风楼话语突然停滞,手一软,差点连儿子都摔在地上,忙将他交给身后家人,快步上前走到楚铮身后,向楚轩和楚原长揖到地:“草民展风楼拜见二位公子。”
昨日太平知府宴请太尉大人,展风楼作为太平府的士绅之首捐了不少钱财,也才被邀请参加了,但只是远远见了楚名棠一面,用餐时也排在太平府大小官员之后,坐在偏厅一角。
后来楚轩和楚原两人被官员们围着敬酒时,展风楼仗着自己和太平府一些官员还算较熟,也混进去敬了楚轩和楚原两杯酒,只可惜当时楚家两兄弟已经喝得晕头转向,根本没听清展风楼是如何介绍自己的,不然今天这事还不一定发生。
展风楼面朝地等了好久,却不闻有人叫他起身,不免又惊又怕。偷偷抬头看去,只见楚家两位公子全盯着随他而来的两个女子,目不转睛。
展风楼有些奇怪,莫非两位公子看上自己带来的两女子了?
连忙起身为双方介绍道:“二位公子,这位姑娘姓赵,单名一个琪字,这位是赵姑娘的师妹赵敏,两位姑娘都是我大赵国叶门的传人。”
吴安然一听“叶门”二字,忍不住咦了一声。
楚铮见楚轩和赵琪两人神情古怪,心中暗想这顿饭吃得值,不仅饭后打了架,还有一段言情剧可看。
展风楼又向赵琪和赵敏说道:“两位赵姑娘,这两位是当朝楚太尉的公子……”
那位叫赵敏的姑娘却饶有兴趣地看着楚铮道:“那你是谁,小小年纪居然能把展公子打得这般狼狈,真是了不得啊。”
楚铮看了看这个叫赵敏的女子,也许叫小姑娘更恰当些,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模样俏丽,举止大方,眉目间较赵琪更有股雍容华贵之气。
楚铮有种直觉,这女孩不是个好相与之辈,而且她的名字也让他想起前世里一本武侠小说中他所讨厌的女主角,心中有些不舒服,便扭头不理她。
李诚也是认识赵琪的,见那赵敏能与之相伴,且气度不凡,不敢怠慢,道:“这是平原楚府的五公子。”
展风楼一听,吓得手脚冰凉,刚才看见楚轩和楚原两兄弟后,他只盼楚家两位公子与这小孩不是一路的,没想到这小孩非但也是楚太尉的公子,自己儿子居然还跟他动手了。
展风楼唯一庆幸的是受伤的是自己儿子而不是眼前这位少爷,不然知府大人都要亲自带兵来铲平展家了。
赵敏眼睛一亮:“原来是你啊,那就难怪了,想那林风言都伤在你手下,展公子败得不冤。”
楚铮见她认识自己,想必是赵琪跟她提过,不好再不理人,笑道:“这位姐姐好。”
赵敏见他模样俊俏,倒有几分喜爱,说道:“小弟弟你也好。”
楚铮邪邪一笑:“小弟弟?”,瞥了一眼赵琪,只见琪郡主也眼神躲闪地望向他,不知是想起什么,满面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