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嫁娶没有那么多繁复的规矩。
吉时到了,沈青阑便被妇人们扶出了房。
可一跨出房门,妇人们纷纷撒了手,沈青阑还怕自己摔到,右手就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那手指节处有许多茧子,昭示着手的主人,常年习武。
手只在开始一瞬,只是松松握住,可过了会儿,那手的主人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把他的手掌牢牢地抓住,掌心相贴,一丝缝隙都不肯有。
仿佛手一松开,就会抓不住命定之人。
一握住那手,沈青阑原本还悬着的心,一下子踏实地落了地。
被那手牵着,在周围人起哄的声音里,沈青阑被送进了婚房。
房中无人,沈青阑坐了一会儿,有些闷,刚想摘了盖头呼吸新鲜空气,门就被人推开。
“哎呀!沈姑娘,你怎么把盖头给摘了?这不能自己摘的,得让新郎官亲自来!”是方才给他抹粉的妇人中的一个。
沈青阑无奈,只能又把盖头给盖了回去。
一下午,那妇人进出好几回,沈青阑是刚想摘盖头,就被当场抓包。
往复好几次,沈青阑到最后,累得都没力气抬手再揭了,只能任由它盖着。
秦子凛早就嘱咐过江老头酒席结束后,带着老婆孩子去邻居家住一宿,避免在他们与妖邪缠斗时被误伤。
屋外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屋内唯有劣质的红烛时不时发出“噗呲”的气蜡声。
沈青阑靠着床栏,闲得中途小睡了好几回。
也不知是到了什么时候,沈青阑忽被热醒,只觉屋内热烘烘的,连带他背上都冒出了层热汗,双颊滚烫,连带呼吸都是燥热燥热的。
他刚想抬手擦汗,只听见门响了,又马上被合上。
然后是一阵不徐不疾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床前。
沈青阑知道这是秦子凛,刚想出声,却发现嗓子干得开不了口。
盖头外传进秦子凛的声音,与以往的温润知礼稍有不同,里头还带了一些罕见的克制,如看似平静海面下,酝酿着的汹涌暗流。
可他在克制什么呢?
沈青阑不知道,但他也没精力去探究了。
可按以往的规律,发情期应当是明天晚上,难不成提前了吗?
盖头被有些旧的秤杆挑起,暧昧的红色烛光刺得沈青阑眼睛眯起来,只能仰起头,面向站在他身前的人。
秦子凛一副新郎官打扮,与往日着玄黑衣裳时给人感觉不一样,今日的秦子凛一身贴身红衣,宽肩窄臀,玉树临风。
秦子凛五官立体,剑眉星目,面庞微红,想来是方才与乡民喝了些酒的缘故。
乍一看,竟让沈青阑都有些移不开眼睛。
尤其是他那双眼,眸光潋滟,温柔如水的眼底还有一丝沈青阑看不懂的炙热情感。
而沈青阑自己不知道,他现在这样的模样是多么勾人。
秦子凛低着头,师娘身着大红嫁衣,巴掌大的小脸艳若芙蕖,唇色如樱,双颊酡红,一双标志的杏眼,水润润,情意深深,那痴痴的眼神,仿佛在望自己的心上人。
无声告诉着他,今夜,他是他的新娘,他的妻。
只一眼,就让秦子凛陷了进去,再不愿醒来。
可秦子凛身体下意识地一声轻唤,又瞬间把他从迷梦中拉了回来,连身体都记得他是他的师娘。
尤其是一身红装的师娘低下头,哑着嗓子发出的一声“嗯”,更是顷刻把他那不切实际的梦击碎得彻彻底底。
秦子凛深呼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秤杆,掀起衣摆,坐在了床边椅子上。
影影绰绰的红色烛火下,在外人眼中本该今早行周公之礼的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沉默着,甚至都没有眼神的交流。
沈青阑有些难以承受这满室的寂静,虽然按计划,两人应当等到丑时,静候那妖邪上钩,可不知为何,他满脑子都是这几日里秦子凛对他的冷漠,心里莫名生了些闷气。
一侧眼,却发现秦子凛仍端坐着,面色平静,一点都看不到方才掀起盖头时对他的含情脉脉,好像与他呆在同一个屋里的是一个陌生人。
“你在生师娘的气?生气师娘对他们撒谎我是你的道侣?”沈青阑忍不住先开口,打破这寂静,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可以让秦子凛一连几天都这表现。
秦子凛闻言一怔:“没有。”可眼底不由又闪过一丝神伤。
“那你这几天为何都这般与我相处?”沈青阑气极。
秦子凛张开嘴,却吐不出半个字。
其实,秦子凛这些天尽量减少与沈青阑的交流,不是因为他讨厌沈青阑,他这辈子都不会讨厌沈青阑。
但是他的这些变化却也和那天沈青阑的一番话有关。
因为那番话,秦子凛意识到,自他和师娘下山开始,他就在不知不觉中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跨越两人本就界定好的关系。
秦子凛想要更多。
他想要除却为师娘解毒之外,更深一层的关系——
他想要师娘心里有他。
两人下山开始的那些时日里,没有熟人出现在眼前,以时刻提醒他与沈青阑的世俗关系,他心里阴暗的一角便开始有些肆无忌惮地奢求,那本不该染指的东西。
他开始慢慢沉迷其中,即便他时刻提醒着注意着,可依旧无法逆转,只能看着自己陷入那幻梦之中,直至无法自拔,无可救药。
但是沈青阑那番话却狠狠摇醒了他,让他知道两人的关系,只能止步于此了,再多跨一步,于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既然你不生气,那你为什么离我坐那么远?”沈青阑语气里有些责怪。
秦子凛一愣,犹豫了片刻,起身走到床前,掀起衣摆,坐在了沈青阑的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秦子凛一靠近坐下,沈青阑瞬间觉得身体没那么燥热了,呼吸都舒畅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