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原野上立着的长杆,都是宋人所用的丈八矛。
狄青杀入邕州之后,把在归仁铺砍下的首级,以及城里的俘虏,一并杀了个精光,告慰杨八姐的亡魂和战死的将士。
他令人砍光了城外原野上的树木,把尸体插在那里,任其腐烂。
一来,以防僮人借助林子掩护靠近城池,二来,筑起京观,威吓僮人。
从杨梅所在的地方,几里之地,一直延伸到城下,俱是密密麻麻的京观。
由于过日甚久,那些被插在枪杆上的尸体已经腐烂,有些甚至还露出森森白骨来,一到晚上,便秃鹫成群,俯冲下来叼食人肉。
杨梅忽然有些窒息,悲痛之情从心底升了上来。
对待别人可以很残忍,但别人对待自己残忍,这却是任何人都忍受不了的。
“小姐,你看,望仙坡上,好像有些动静!”直到有人在旁边轻轻推了一下她,杨梅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望仙坡是邕州北城的门户,无论是谁占据了城池,一定会在那里按上重兵。
杨梅急忙躲到一个土坡后面,探头张望,只见邕州的城门大开,一队打着火把的人马,从城里开了出来。
杨文广得到了萧注的调令,整点人马,本想等到第二天天明再出兵,但回到营里,一想到穆桂英和杨金花仍在敌人营里饱受蹂躏,便一刻也坐不下去了,当即传令,把厢军从望仙坡开了出来,直扑特磨。
“奇怪,难道宋人果真要出兵了么?”杨梅不得不暗暗佩服阿侬的深谋远虑。
“小姐,看他们的势态,好像要朝特磨道而去!”副将道。
“没错!”杨梅点头道。
“看起来,宋军不在少数啊!”
“怕什么?”杨梅道,“我估摸着,也就七八千人。若是能杀他个措手不及,必能全胜!”她跟着阿侬日子久了,也深谙用兵之道,面对那八千余人的宋军,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所有人,跟我返回村庄,排兵布阵!”杨梅下令道。
回到荒村的时候,侬平、侬亮等人正要生火做饭,却被杨梅一声号令,都拉到了村外的大河边去了,在浅水滩的西岸设伏,分左右两道。
侬平不解地问:“小姐,你这是要作甚?”
杨梅道:“方才打探,见绣着杨文广旗号的人马从望仙坡而出,要奔特磨而去。此时大南国元气未复,不能再经血战。你我既已至此,不如先杀他一阵!一来,为死去的兄弟姊妹们报仇;二来,也该挫挫宋人的锐气了!”
侬亮道:“那少令公杨文广带了多少人马?”
杨梅道:“不过四五千!”
侬平大吃一惊,急忙道:“小姐,若是末将没有记错,咱们这次出来,不过只有三千人马,如何与宋人四五千精锐交战?”
杨梅道:“你怕甚么?咱们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谅他人再多,也无可奈何!”
“可是……”
“嘘!”侬平、侬亮兄弟还欲再言,杨梅却已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原来,从望仙坡上开下来的宋军,已经到了大河东岸。
杨文广骑在马上,往前眺了眺,未见对岸有什么动静,便大旗一挥,让军队过河。
杨梅吩咐道:“等下咱们击其半渡,所有人听我号令,万箭齐射,待其大乱,再一举冲锋,定可获全胜!”
开弓没有回头箭,侬平、侬亮只能依言办事。
杨文广志得意满,只道宋军已经取了邕州,方圆百里之内,定无贼患,一心只想取了特磨,救出亲人。
不料,大军刚渡到一半,只听两边呐喊声齐作,一眨眼的工夫,飞矢竟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不好!有埋伏,快撤!”杨文广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的将士已是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急忙下令退兵。
只是此时,他的先头部队已经开过大河对岸去,后面跟上来的人马,又蹚在水里,行动不便。
一时之间,丢盔弃甲,乱成一团。
“对岸来的,可是姐夫杨文广么?”杨梅站在西岸的一块岩石上,手挽着神臂弓道。
姐夫?
杨文广不由地愣了一下。
原来,早些时候,侬智英与杨梅一起服侍娅王阿侬,阿侬便将杨梅收作自己的义女,论年纪,侬智英要长两年,二人俱是姐妹相称。
后侬智英爱上了敌将杨文广,帮着宋军打仗,这在大南国之内,早已不是秘密,因此杨梅成杨文广作姐夫,倒也没什么差错。
“混账!何人是你姐夫?”杨文广怒不可遏。
敌人越是论辈分,他便越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
要想,自己的母帅被那么多人玩弄,如果真要论起辈分来,那遍地俱是他的父亲了。
杨梅笑道:“姐夫,你这次带了那么多人,想去作甚?不如本小姐送你一箭,为你助行!”说罢,挽起神臂弓,嗖的一声,朝着杨文广射了出去。
杨文广本可以躲得过这一箭,毕竟大河两岸,距离何止百步,但他心里愤怒,即使打不到杨梅的身子,也想打落她射来的一箭,以出怨气。
谁料,那雕翎箭离弦,竟越来越快,风驰电掣一般,竟噗的一声,正中了杨文广的肩头。
杨文广惨叫一声,从马上跌落下来。
身旁的将士一看,哪里还顾得上打仗,急忙来救。
杨梅见状,手中令旗一挥。
侬平、侬亮的两支人马,从西滩上杀出,把宋军已经渡过河来的先锋,又赶回到河里去了。
顿时,宋军大乱,陈列在大河两岸的人马,首尾不能兼顾,死伤无数,只能重新撤回城里。
萧注一听杨文广战败,捶胸顿足,后悔不迭,道:“这南国之内,果然人才无数,就连区区一介女子,竟也能赢了堂堂杨家之后!快,传我将领,各营上下,死守城门,没有本府的号令,谁也不能擅自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