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之侍郎架空尚书,这在任何时候都是破坏规则之事,这种事可以发生,甚至可以默许,但太子堂而皇之的公然褒扬崔敦礼,可见对于房俊之宠信,爱屋及乌之下,已经不顾官场规则。
待到他日太子登基,朝野上下还有谁能制衡房俊?
岑文本拈起茶杯呷了一口,啧啧嘴,品味一下回甘,而后叹了口气,道:“萧时文糊涂,怎么你也糊涂了?”
刘洎不明所以,忙道:“还请先生赐教。”
岑文本揉了揉眉心,这几年缠绵病榻,今年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又碰上陛下驾崩,连续多日的丧仪几乎将他折腾去半条命,很是神疲力乏。
缓了一下,才说道:“主上仁厚懦弱,天下承平、府库丰盈,武将之地位必然下降,正是实行文官政治的绝佳时机,我老了,只想着归隐林泉含饴弄孙,而伱们却适逢其会,自当辅佐殿下成就一番丰功伟业,将文官之地位提升至前所未有之高度,何以言语之中对殿下颇多不满,难道也要效仿萧瑀那样起兵谋逆吗?”
自汉末以来,天下纷乱、战火频仍,从未有百年之和平,故而国人尚武,讲究一个“出将入相”,朝堂之上的官员们大多数上马可挥刀杀敌、下马可提笔安民。
文武并行,难分轩轾。
但文与武泾渭分明,又怎么可能混为一谈呢?
武将当国之时,国家尚武,动辄征讨不臣、开疆拓土,什么国法律令都抵不过一道军令,整个国家动荡不安,百姓水深火热,稍一不慎便有亡国之虞。
而君主一旦英明神武,就意味着雄心壮志、不安于现状,总想着做出一番旷古烁今的丰功伟业,而这些都需要倾举国之力去完成,与武将当国的隐患几无分别。
这两者的共同点都是视规则、律法如无物,刚愎自负、乾纲独断,臣子之生死皆在喜怒之间,杀人、抄家、灭门、夷族,只在于一己之独断,全无顾忌,更无掣肘。
这谁受得了?
身为人臣,已经算是亿万黎庶当中的佼佼者,结果好不容易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生死却系于君王一念之间,任谁都要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如何甘心?
皇权至上绝不是什么好事,不仅天下人的性命安全不受保障,就连国祚延续也受威胁,皇帝一代一代更迭,总是会出现昏聩无能之主,若是如同隋炀帝那般好大喜功、倒行逆施,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帝国败尽,穷途末路。
将皇权圈定在一个范围之内,用一套律法、规则去治理天下,这才是最为理想的状态。
限制皇权,自古以来便是文臣们孜孜不倦予以追求的至高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