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于氏亦是关陇门阀的一份子,具有鲜卑血统,定居洛阳已然几代人,根深蒂固、势力庞大,所属土地阡陌交错、幅员万顷,其中不在账册上的田亩数之不尽,大多都是这些年巧取豪夺而来,一经丈量,自然无所遁形。
只是面对于志宁这样一个功勋、资历、声望都无限高的庞然大物,也不知许敬宗能否坚持到底?
段宝元道:“是否事先知会洛阳周边世家,让大家早作准备?”
裴怀节反问道:“你想做什么?私下勾连、抵制圣旨吗?”
“可若是不能事先统一,万一彼此之间不能同进同退,岂不是自乱阵脚?”
此番丈量田亩,乃是中枢携万钧之势倾巢而来,万一有的人家顶不住从而偃旗息鼓,岂不是使得洛阳世家从内部分裂?世家门阀不能统一阵线抵抗中枢,怕是就要任凭鱼肉了。
裴怀节放下茶杯,道:“这个时候你就算出面去联络各家,怕是也没谁会见你。许敬宗丈量田亩乃是煌煌大势、名正言顺,与其对抗便是抵制中枢、抵制陛下,予人口实。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想来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
段宝元恍然。
虽然各家都不可能甘心朝廷丈量田亩,但明面上却予以支持,只不过定然有手段予以阻止,但绝不会流于表面给朝廷里那些个御史言官弹劾的机会。
洛阳世家虽然并未直接插手河东盐池的管理,但每年都分润大量利润,现在盐池被房俊强制接管,各家的利益大受损失,正是怒火滔天之时,再有许敬宗强制丈量田亩,怒火极有可能集中爆发。
造反是没人敢干的,但以强硬姿态抵制一下,却极有可能。
想到这里,段宝元忧心忡忡:“现在的洛阳就是一个巨大的油锅,一滴水掉进去怕是就要炸掉,连带着我们在内都有可能被炸的尸骨无存,危险至极。”
洛阳乃是东都,“三河之地”的中心,各方利益都汇聚于此,甚至牵动着大唐的半壁江山,洛阳不稳,则河东、河南、山东等地皆不稳,中枢选在洛阳攻讦门阀世家,在他看来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成功自然事半功倍,可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裴怀节叹息一声,深表认同:“是啊,陛下过于急切了。”
“打压门阀”乃是太宗皇帝时制定的国策,当今陛下一以贯之,这并没有什么错,世家门阀自己也能认识到自身的壮大对于国家所带来的危害,虽然不甘愿,但若是中枢在某种程度上抑制、削弱门阀的实力,门阀也能接受。
但那边刚刚剿灭晋王兵变,这边房俊便以雷霆手段强制接管河东盐池,一举掘断世家门阀的财源,紧接着又让许敬宗丈量田亩,磨刀霍霍直指世家门阀赖以传承的根基,半点缓冲都没有,怎能不令世家门阀背脊生寒?
谁也不愿意束手待毙,激烈的抗争肯定随之而来。
天下门阀的目光都集中在河南、洛阳,都在看着河东、洛阳的局势如何收场,大家肯定在暗中给予各种各样的帮助,想要让河东、洛阳的门阀站出来对抗中枢。
若是不行,大家也都有了准备,可以接受更大的损失。
若是成功,则可以继续在各地发展力量、积蓄根基,与中枢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