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起火来的时候,训斥他这个五十多岁的长子,就跟三孙子似的,丝毫不留情面……
吴老太爷尚未说话,坐在吴德山对面的老二吴德勋便嗤笑一声,一脸不以为然。
“大兄,这里是齐州,不是长安!那房俊再是跋扈,到了这齐州,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也得给咱卧着!咱们爷们儿在齐州经营几十年,上至府衙下至市井,早就兜起了一张大网,即便是房玄龄想要以势压人,也得看看这齐州的老百姓同不同意!只消得煽动一下百姓,有官府背后撑腰,他房玄龄还敢罔顾民意,逆天而行?”
吴德勋的面相跟大哥吴德山很像,但体魄魁梧,身材高大,端坐在榻上,依然可见魁伟的身躯,说话时仰着头,一股桀骜之气冲天而起。
被兄弟噎了一下,吴德山有些恼火,不悦道:“现下齐王不知是何缘故,已然同那房俊苟且言和,官府便已不站在我们这边,就凭几个市井无赖,裹挟着一群猪狗一般的百姓,就能让一个当朝仆射忌惮?简直幼稚!”
吴德勋哼了一声,不屑道:“齐王,代表不了齐州官府……”
吴德山还欲再说,却被一声冷哼打断。
吴老太爷抬起眼皮,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瞪着吴德山:“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这些年过的什么样的日子?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不是忘记了死在饶阳的袍泽弟兄?是不是忘记了那些铭州被杀害的汉东王?”
老爷子虽然年岁已大,但中气十足,语气渐渐犀利,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身后的两个侍女吓得鹌鹑一样跪在那里,缩成一团,簌簌发抖。
即便是吴德山也心惊胆跳,额头见汗,赶紧翻身跪倒,口中悲呼道:“孩儿岂敢忘记那血海深仇?十几年来,每每思之当年永济渠边的溃败、饶阳城中的惨烈,孩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恨不能手刃仇敌,以报汉东王在天之灵!可是,眼下局势不明,李唐江山稳固,更当稳妥行之,方是长远之计,怎可一时意气,争一日之短长?”
吴老太爷历喝道:“鼠目寸光的东西!汝可知那玻璃之法能带来多大的利润?只要将玻璃之法掌握在手里,日后的大事就可有源源不断的钱粮支持!此乃天赐良机,失不再来,怎容得畏畏缩缩患得患失?”
吴德山很是惧怕父亲,但还是想据理力争,试图说服吴老太爷。
“那房俊虽然将玻璃工坊经营得密不透风,但必然要扩大生产规模,人一多,我们的机会就来了,迟早可以拿到玻璃之法。但现在硬碰硬的对上房家,逼迫房家让步,且不说能不能成功,这风险实在太大。那房玄龄虽然远在长安,但其跟随李二多年,且为人低调谦逊,与朝中重臣大多交好,谁知道这齐州城是否有他们的人?万一被他们抓住把柄,实在得不偿失!”
这时,吴德勋插话道:“还不都怪那齐王李佑无能?也不知房俊跟他说了啥,居然就偃旗息鼓了,坏我们的大事!”
语气之中毫无尊敬,很是愤然。
吴老太爷却是闭上眼,重新放松身体,微微靠在枕头上,轻叹一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间任何事都在人的算计之中,却没有一件事可以完全在计算之内。事到临头,不能等着算无遗策再出手,永远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因为再完美的计策都有疏漏之处……”
再叹一声,呢喃道:“白杨树下一池水,决之则是流(刘),不决则为沥(李)……一切,都是天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