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上官宜羞怒交加的脸上,辉映出了别样的感觉,那是一种桃花茂盛的艳丽下怫然作色,敢怒而不敢言的神情。
这种成熟的女人给谢斌的味道,就犹如那句宋词:人去空流水,花飞半掩门。乱山何处觅行云?又是一钩新月照黄昏。
诗词自不用过多的解释,前一句的人去空流水,如同她曾经的绿鬓朱颜消失早已不在。
花飞半掩门,好比那残春时纷,纷纷飘落的花瓣,也如这半老的徐娘,早已过了那春色撩人的景象,给人一种美人迟暮只能成天倚着那半掩的门扉,等着懂她的人那种心情。
而最后那句,乱山何处觅行云?
又是一钩新月照黄昏,这正是她心烦意乱,心如乱山心底的写照,而此时偏偏又到了晚上,这种内心的孤独与寂寞,且是愁叹能够言表的?
此时,这首词谢斌用在了上官宜的身上,真是恰到了妙处。
见她转身要走,谢斌也不拦着,而是在她背后语色不轻不重地道:“我群里可有上百号人,我想他们会非常乐意想看看夫人那副迷人的身姿的。”
“卑鄙!”上官宜双手捏成了拳头,虽满脸的怒气难消于心,但还是停住了脚步。
谢斌笑了笑,也不生气:“卑鄙是善良人的墓志铭,而我这种卑鄙是可以拿到桌面上让你看得见的。但有些人的卑鄙可不像我这么坦诚,他们背后的刀子捅得那是无声无息,让人防不胜防。”
上官宜自然是不懂他这话里指的是谁,她从字面上来听,好像眼前这个人已经把卑鄙说成了他自己高尚的一面,而别人却成了他口中的小人。
谢斌弯腰提上了自己的工具包,路过上官宜身边的时候,对她道:“戴上你的蓝牙耳机,用头发遮好,十分钟以后,我们用语音联系。”
上官宜正想开口拒绝,谢斌却用手做了个不要出声的动作:“这话我只说一遍,听不听你自己决定。”
出了门来,偌大的别墅里只留下了还在久久失神的上官宜,刚踏出房门,却正好碰到了往回走的江一川。
见那挺着肚腩的江一川,背着手正往自己这边而来,谢斌故作笑容迎了上去。
“怎么样?小兄弟,我那水龙头可修好了?”江一川停步不前,背手而站,那洪亮的嗓门独特而有劲道。
常年浸淫在官场,江一川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要不是谢斌经历过大风大浪,此时要是换做了别的什么人,恐怕早已唯唯诺诺呆立在了原地。
“已经处理好了,要是江先生日后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叫随到。”
说着话,谢斌从皮包里掏出了一张印有自己电话的名片,递到了江一川的面前。
“好!好!那真是辛苦小兄弟了!”
接过谢斌手中的名片,江一川借着路灯下的光线,侧头眯眼看了一下,点头念道:“四通家装公司,谢斌。”
又转过名片的背面看了一会才接着道:“小兄弟这做的还是一条龙?这水电安装,吊顶装潢,想来是很赚钱吧!”
谢斌苦笑道:“哪里,哪里!江先生抬举了,只是带着几个兄弟溷口饭吃而已,为人民服务嘛!”
江一川也是哈哈一笑,那声音嘹亮,在整个幽静的别墅区回荡了很久才慢慢消失了下去。
用手一拍谢斌的肩膀,江一川突然愣了一下,赞道:“好体魄,不愧是年轻人!”
又道:“年轻人就该有一股闯劲,风里来雨里去那才是年轻人该有的人生,好了,你去吧。”
江一川迈步而去,谢斌在他背后用手扫了扫自己的肩膀,对于江一川刚才那一番激励的说词,无非是他平日里对下属的口头禅,要是真在心里对他感激涕零,那自己就幼稚到了极点了。
回到了自己车边,发现那老滑头淼天志还在那里,只是此时他坐在了自己房前的台阶上抽着烟斗。
谢斌笑着看了看他,见他那披着的外套,嘴里叼着的烟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暴发户乡里来的亲戚。
见谢斌回来了,淼天志对他招了招手,谢斌便把工具包扔进了车里,就来到了他身边与他一起坐在了台阶上。
“我说老爷子,你倒是蛮符合我的胃口。”
谢斌坐在地上伸直了右退,从裤袋里掏出来烟跟打火机,递了一根给淼天志道:“要不要试试我这个?”
淼天志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烟斗:“你那个味道太澹,不合我的胃口。”又看了一眼谢斌道:“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地方蛮符合你的口胃?”
谢斌点着了火勐吸了一口,烟雾吐出时又顺着鼻孔被他吸了回去,然后这才完全将它吐了出来。
淼天志看他那吞云吐雾的模样,在地上敲掉了烟斗里还没抽完的烟丝,骂道:“看你抽烟,我都肺疼!”
谢斌强忍住笑:“人家别墅种花,你种菜,你怎么不说心疼?”
淼天志突然被他问了这么一句,手搓着烟斗回忆道:“七十年代初,我随当时的下乡潮,戴上胸花,插队去到了浩瀚的黄沙戈壁。到了那之后,我才发现原来那里真的是一无所有,稀有的土壤,人际罕见的滔滔黄沙,白热夜冷的温差,能让一个斗志昂扬的少年,一夜间变成委靡不振的废人。”
见他停顿不往下说,谢斌弹了弹烟灰:“那后来呢?”
淼天志看了看手中的烟斗,笑了笑:“后来,大队就派来了一个车队,他们除了负责给我们拉日用的物资外,还让他们拉来了一车一车的胡杨,还派来了林业方面治理沙漠的专家。然后又发动我们在那里自己种上了蔬菜,而我就是负责管理并照料这些土地的人。”
淼天志脸上,似乎并没有后悔他当初插队的选择,反而洋溢着幸福知足的接道:“那几年里,就是这个送我烟斗的女人,让我乐此不疲的在那里待了四年。”
没想到这个烟斗竟还包含了这么一段故事。
后面的事谢斌不用他说也猜到那个女人是谁了,只可惜柳姨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男人这辈子其实会喜欢很多的女人,但心里却只会爱一个女人,淼天志的一生可以说是传奇的,如果将他放在古代,那他肯定是一位枭雄级别的人物。
将烟斗收进了布袋,卷好后又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看着谢斌又问道:“你还没说我哪点符合你的胃口。”
谢斌掐灭了烟对淼天志道:“老爷子有五点非常值得我尊重。第一,包容,待人和善心胸开阔;其二,义薄云天光明磊落,第三,不同流俗做事朝乾夕惕相当谨慎;其四,打定了主意的事那是大马金刀雷厉风行,第五,也是我最欣赏的一点。”
淼天志眯着眼,难得听这小子这么夸人,很是享受的问道:“哪一点?”
谢斌突然哈哈笑道:“自然是别人种花你种菜啊!”
被他调侃了一句也不生气,淼天志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故意长长叹了口气:“下个月我那丫头就要从英国回来了,你自求多福吧!”
听见身后关了门,谢斌才从失神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淼雪要回来了!?
那可比淼玲玲还要难对付几十倍!
她可是位成熟的主,而且身兼御姐辣妹的风范!
老爷子一直想让自己娶了她,好名副其实的继承他的衣钵,她本人也愿意或者说还很乐意嫁给自己,但当初自己却推脱说,手里还有很多事没处理完,等过两年再说,然后她就答应了,结果她就去了英国,这一去就是两年,现在两年时间到了,她就要回来了,这老滑头还真是坑啊!
“你自求多福吧……”淼天志的话还在耳边回荡,那妩媚的身段手持皮鞭穿着高筒靴的身姿,赫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虽说没亲眼验证过,但想想淼雪那辣妹的风格,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谢斌站起了身来,伸了个懒腰,心道,该来的总会来,如其这样,还不如先把眼下的事办妥了再说。
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便掏出了手机,连接了上官宜的微信。
电话里响了六七下那边才接通,谢斌对着电话道:“我还以为你放弃了!看来夫人还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稍许,一个女人的声音终于开口道:“你想怎么样?”
谢斌吧唧了一下嘴,啧啧道:“我想怎么样,难道你还不清楚?”
电话那头上官宜压低了声音:“我希望你在打算做坏事之前,能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现在被欺负的是你的女朋友或太太,你会是什么心情?”
谢斌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反驳自己,如果说先前那首词,用在了上官宜身上是恰到了妙处,而她现在反驳谢斌的这句话那就是恰到了好处。
谢斌此时思绪翻涌,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晚上。
听他冷笑了一声,语气冰冷地道:“这个问题,我建议你应该去问一问江一川。”
“江一川……为什么要问他?”
谢斌冷哼了一声:“你去问问他,十八年前曾有个活泼可爱的女孩,被他糟践了,他还记不记得。”
“你胡说,老江绝不是那种人!”
上官宜的语气听起来很生气,但她还是强压着怒火低声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要是你再敢污蔑我家老江,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谢斌笑了一声,但笑的很凄凉,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江一川的豪宅,不紧不慢地道:“恐怕你们江家已经在付出代价了。”
“你……”上官宜被气的哑口无言,谢斌却接着道:“有些事轮不到你信不信,你在这个局里完全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对于你的悲剧,你怨不得别人,要怪你就去怪江一川。当然,我还可以说一个消失了快二十年的人名给你听一听,然后你再来跟我说信不信。”
上官宜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本就被自己看不起的人,现在却说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听他提到了一个人,上官宜只能先听听他说的是谁,再做接下来的打算了,便问道“那个人是谁?”
“杨昊。”
听到杨昊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时,上官宜似乎也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良久后突然她问道:“是不是那个十几年前常跟我儿子一起玩的杨昊?”
谢斌冷冷地声音再次响起:“上官女士记性不错,我想你对于他的记忆只介于十八年前,至于后面他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你就无从得知了,是吧?”
又是一阵沉默,这个男人说的没错,自己对于那个杨昊的记忆只停留在了十八年之前,至于后面他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却无从得知。
当时自己儿子与老公的说词竟是如出一辙,只是说他家里发生了变故,全家搬回老家去了。
而现在这个叫谢斌的突然又提起了他,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联系?
“你到底想证明什么?”上官宜虽说没有了先前那份坚定的执着,但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老公会做出那种事情来。
谢斌笑道:“我不需要去向你证明什么,明天我会亲自带你去见一见他,让他亲口告诉你当年他为什么会消失。”
上官宜在电话那头诧异地问道:“难道他还生活在这座城市里?”
谢斌点上了一只香烟,吐着烟雾悠悠地道:“他生活在另一座城市,从这里坐火车过去要一天一夜,等下你自己跟江一川找个借口,说要出去几天,为了在火车上本人不乏味,我建议上官女士到时候穿的让我满意点,你知道本人的独特爱好,该带些什么随身物品,就不用我来教你了吧?”
上官宜直接忽略了他后面的那段话,而是反问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跟你一起去?”
谢斌冷笑道:“我相信夫人会跟我一起去的。”
无意间被上官宜提起了前程往事,谢斌自然是提不起别的什么心思了,听他又道:“今晚我就不欣赏夫人与你老公那鱼水之欢的嬉戏了,想来今晚你也没那心情了。如果夫人想了解这件事情的始末原由,我希望在我到家之前,能收到你的身份证及电话号码的信息。”
说着话,谢斌又叹了口气:“这年头帮你办事,还得替你买车票,还得为了你的人身安全,跟我挤同一个卧铺,真是太悲剧了。”
容不得上官宜反对,谢斌就挂断了通话。
对于这种让人吃不下睡不着的事情,对上官宜来说那简直比死还难受。
她打心底是很不愿意相信自己老公会干出那种事情来的。
但谢斌的那一番话却明确的指明了他确实做过,如果自己不去亲自求证一下,实在是难以消除心里的猜忌。
在这件事情上上官宜处于两难的选择,第一,虽说谢斌这个人不可靠,但他能把十几年前他压根就不认识的杨昊说出来,起码他在这件事情上不是在忽悠自己。
何况杨昊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十几年,这里面肯定是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的。
第二,如果真如谢斌所说的那样,那么以后,自己将如何面对平日里看起来平易近人的江一川?
面对两难的抉择,上官宜终于还是选择了去亲自求证,如其一辈子活在对江一川的猜忌当中,还不如去问个明白,哪怕结果真如谢斌说的一样,自己对自己也能有个交代了。
十几分钟后,谢斌在开车的途中便收到了上官宜发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