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爷子办完出院手续,再送回家,忙前忙后的就挺晚了。
陈冬跟陆涛通了个电话,也就没着急回京。
但这一宿几乎就没怎么睡,闹心,难受,憋着一股想杀人的怨气,怒火。
一大早上,陈冬浑浑噩噩的做了早餐,照顾亲爹洗漱吃药。
“打昨天你就哭丧个脸。”
“干啥啊,老子还没死呢!”陈楚南喝着小米粥,斜着眼睛看了看他,然后沉声说道。
“回头让小杰来照顾你两天。”陈冬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我得出趟门。”
“我是不是你爹?能不能等我好利索再出去浪?”
“有正事儿!”
陈楚南撇了撇嘴,“我看你是不想要拆迁款了!”
陈冬无语,“那您自己留着花吧。”
半小时后。
陈冬简单收拾了一番,将老爷子安置好,随后开门下楼。
刚走出黑不隆通的楼道,一个看似等候多时的身影映入眼帘。
“妈?您怎么来了。”
陈冬脚步一顿,神情诧异,还有点尴尬。
“为什么不回家?”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陈冬的母亲姓杨,叫杨凤芝,是个性格很温柔善良的女人。
如今年过半百,脸上皱纹轻显,黑发夹杂着银丝,但那股端庄雍容的气质还在。
而且看得出,她年轻时的姿色不凡。
杨凤芝出身不错,早年嫁给陈楚南后,享受过荣华富贵,也经历过穷苦落魄。
大起大落,成就的是面对人生的淡定从容。
原本她可以陪着陈楚南,等他东山再起,或者共度普普通通的余生。
可男人的自暴自弃,性情巨变,不听劝的酗酒,赌博,甚至家暴,生生逼走了这个曾经很爱他的女人。
或许,当时一败涂地,还瘸了一条腿的陈楚南,也希望杨凤芝离开,带着陈曦和陈冬。
“陈冬,你有点没心没肺了吧?”
“上大学三年,你往家里打过几个电话?”
陈冬更尴尬了,就像小孩儿做错事一样缩着肩膀低着头,“也打了好几次呢吧”
“什么,好几次?!”杨凤芝一把拽住了他的耳朵。
“要不是你雪姐,隔三差五的问候一声,顺带着说一下你,我都以为儿子被人拐跑了!”
“……”
“回松江几天了?!你爸做手术,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冬也是有苦说不出,很多事根本没法详细解释。
比如陈曦还活着,但处境很危险,如果告诉杨凤芝,那她肯定是没完没了的惦记。
“妈,我错了!”
“你错哪了?”
杨凤芝表情很严肃,心里有诸多不满,但眼里对儿子的慈爱还是隐藏不住。
“以后再弄这种人口失踪的事儿,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中午给我滚回家吃饭!”
陈冬顿时面露难色,“妈,别了吧我还是不去了。”
杨凤芝双眸一凝,“必须去!”
“要不咱娘俩找个饭店吃一口。”
“陈冬!”
“行,行,那中午我回去。”
杨凤芝擡了擡手里的东西,“把这些给你爸送去。”
“您不进去啊?”
“不了。”
“好吧,那您慢着点,我呆会儿就回家。”
“等等。”
陈冬刚要转身,却又被喊住。
杨凤芝突然拉着他的手,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红色存折。
“儿子,你爸的手术费,如果是跟别人借的,就赶紧还了。如果是你自己的钱,这十五万,就算妈给你的创业资金。”
“妈!我不要,您留着吧。”
陈冬摇头拒绝。
杨凤芝很坚定。
“拿着!妈就能帮你这些了,以后都要靠自己!这事儿,别跟你爸说,你雪姐那边嗯,最好也别说。走了,中午早点回来!”
陈冬深呼了一口气。
望着母亲的背影,手里攥着沉甸甸的存折,眼圈顿时有些泛红事实上,陈冬自记事儿起,就没怎么跟陈楚生住。
杨凤芝再婚后,就带着他和陈曦搬到了道里区分局的家属小区。
韩清雪的父亲,韩同,原来是个很强硬的分局局长,为人刚正耿直,在任期间作风清廉,除了干部福利和基本工资,几乎没有灰色收入。
所以韩家谈不上大富大贵,这些年还要供三个孩子上学,到最后唯一能算做资产的就是这套面积比较大的房子了。
这套房子,也就成了陈冬名义上的,有点不愿意回的家。
陈冬和韩同的关系不算太好,两个家庭的重新组建,一切都充满了陌生,或许表面上礼数到位,心中却难免有隔阂。
后来又因为一系列变故,他与这个继父的感情慢慢降至了冰点。
冰到三年不回松江!
中午,陈冬开门进屋的时候,穿着围裙的母亲正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韩同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似乎很专注,也没起身。
“小冬啊,快进来换鞋,饭菜马上就好,桌子上有茶水,自己倒。”
“哎,好。”
陈冬换了鞋,把特意买的两瓶酒放在地上,随即笑着跟韩同打了声招呼。
“韩叔。看电视呢?”
韩同一开始没反应,过了好几秒,才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然后放下茶杯轻轻看了他一眼。
“呵,回家一次还得买点东西,这是把我当外人,还是把你自己当外人了?”
“……”陈冬表情有点尴尬,但也没说话,直接转身去了厨房。
五分钟后,杨凤芝收拾好餐桌,在桌面摆上了卖相不不错的四菜一汤,随即招呼俩人落座。
“儿子,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妈,辛苦了。”
韩同拿了瓶酒,入座后沉默的自斟自饮。
杨凤芝满脸溺爱微笑,心情很愉悦的给陈冬盛汤夹菜。
“儿子,这次回来,在家多住几天,陪陪妈,行么?”
“呃”陈冬端起饭碗的手顿了一下,有些为难的回道,“妈,我就不在家住了,但一定抽空多陪您。”
“抽空?”韩同突然擡头,沉声问道,“你咋那么忙呢?”
“我跟朋友一起弄了点事儿。”
“你一个毕业证都没到手的学生,能有什么事儿?你念这么多年书,就为了去华兴公司上班?还是为了混社会,为了跟人打架,跟人轮钢管片刀?!”韩同的语气逐渐加重,“跟华兴沾边的都是什么人?你才回来几天,在区分局和派出所都挂上号了!”
“老韩!”杨凤芝拽了他一下,“孩子刚回来,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我怕你没机会说!翅膀硬了,抓不着影,他回来吃一顿饭,都算赏你脸!”
陈冬眯了眯眼睛,心里也清楚,这肯定是老韩那帮徒子徒孙给报信儿了。
在区分局当过领导的人,能不知道华兴是什么性质的企业么。
“小冬没回家,肯定有他的理由。”
杨凤芝打了个圆场,随后语气温柔的说道,“儿子,有件事儿,妈想跟你商量一下。”
陈冬始终闷着头干饭,“妈,您说。”
“你现在没拿到毕业证,回松江可能也暂时接触不到太好的工作岗位。妈不知道你对对自己的末来有没有具体规划,但起码现在这个阶段不能荒废,更不能瞎混。分局刑侦大队正在招辅警,你先干一段时间看看合适不合适,等毕业证下来,再去考个试。你韩叔在分局有人脉,转正不是问题,往上走也能运作。”
陈冬还没吱声。
韩同倒是先开口,“李明的资历也熬够了,最多一两年就能提到大队长,你如果能干出点成绩……”
“我不当警察。”
“那你想干什么?”
陈冬吃菜的动作一直没停,很心平气和的回道,“这个事儿,高考的时候,咱们就讨论过。想当警察,我就报公安大学了。这个职业,没啥前途。”
“啪!”韩同顿时横眉瞪眼,手中筷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拍。
“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这个职业!”
“没瞧不起,我不是那块料,行不行?”
韩同继续沉声喊道,“我和你大姐都是警察!你怎么就不能干!”
陈冬饭的动作终于僵住了。
他第一次擡起头,有些猩红的双眸不带任何温度的与其直视。
尊重是礼数,不代表没有怨气。
女朋友那边的变故,导致陈冬肚子里那股邪火还没地方撒呢。
忍着怒一宿没睡,能坐这儿心平气和的吃口饭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种状态下,心里诸多负面情绪,差点被韩同这一句话点炸。
只是从小形成的良好教养,让他克制着在母亲面前拍桌摔碗的冲动。
“你还有脸提我大姐?”
“当初要不是你签字,她能去当什么鬼卧底?!”
“我大姐考警校是你选的,工作也是你安排的,去送死,人没了,也是因为你!”
“她这算为国捐躯吗?最后明面上连个牺牲的名分都没有,你脸上有光吗?!”
杨凤芝神色微变,赶紧厉喝道,“小冬!怎么跟你韩叔说话呢!”
韩同默默的干了口酒,似乎也没想到,提起陈曦,陈冬的反应会这么大。
但这事儿,确实因他而起。
或许正因为心有愧疚,所以这些年他始终很急切的想帮陈冬踏入警途,然后利用警方的资源,再查一查有关陈曦的事。
“韩叔,我尊重您,也感谢您。”
陈冬黑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起身朝韩同说道:“养大成人,是您对我的恩情。但以后的路,怎么走,是我自己的事儿!至于其他的这儿永远都是我的家,只希望您和我妈能乐乐呵呵的过日子。韩叔,这杯酒我敬你!”
杨凤芝皱了皱眉,“小冬……”
“妈,您放心,我一定总回来吃您做的饭。”
陈冬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冲俩人鞠了个躬,便转身离开。
杨凤芝跟韩同对视了一眼,做了个我早知如此的表情,随后起身追了出去。
单元门口,陈冬有些郁闷的点了根烟。
“小冬!”
“妈,你出来这是要劝我?”
杨凤芝小跑了两步,有点喘,站在他身边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开口说道,“儿子,妈其实也不想你当警察,挣不了多少钱,还挺危险。”
“那……”
“可你换个角度想,老韩留下的人脉人情,退休之后还能维持几年?如果你到分局工作一段时间,有他帮你牵桥搭线,再加上李明那些徒弟的照顾,把这些关系接续上。那将来无论你从事哪个行业,是不是会多了些底气?路也会好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