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在路边上开怀大笑,引来不少目光。
“大兄弟,喝高了出来的吧?你家对联是锅里蒸出来的呀?还热乎的,哈哈哈哈!”我一听明白了,怪不得她笑呢。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新写出来的,那个墨还没干呢,绝对新对联,好!”
我挺不好意思的说,“行,我看看。”
这位大姐挺逗,倒是认真挑了,最后挑了一幅七字的,“多少钱?”
“两块。”
我倒是挺利索的告诉她,我都问好的行情,当然底气足。
“咋这么贵啊?”这大姐皱着眉头说,“大姐,不贵,一得阁写出来的,绝对不掉色!你看这字,书法家手笔啊!卖这个价不贵的。”
“啥叫个一得哥?”那大姐估计没啥文化,一得阁都不知道是啥。“就是好墨写出来的,绝对没问题!”大姐摇摇头,“便宜点儿,一块五。”
“大姐你看,你拿的是七个字的,七个字的贵,五个字的我卖你一块五,绝不多要!”
“就一块五,要不就不要啦!”
这大姐还真倔,“大姐,一块五真卖不了,你看这快过年啦,你不能让我赔钱是不是?一块七,添上两毛,我开张买卖,算你照顾我啦成不?买我对联,您一年都笑不拢嘴!”
我着急着卖第一幅出去开张,所以把平时忽悠前台小姑娘的水平拿出来白乎,结果这招还真管用!
这大姐一听乐啦,“大兄弟好一张嘴啊,就是这么把这个漂亮大妹子给忽悠到手的吧?”
大姐看着小洁说,我和小洁都不好意思了。
“给,给我来两副七个字的,你也别跟我搞价了,一块六就行啦!”我一听,两幅,能开张,就它啦!“行!”
那个大姐递给我四块钱,我得找八毛,我赶紧掏钱包找钱。
我一般把钱包揣的很好,我怕丢,要是钱包丢了,一来堵心,二来损失钱。
等我抖抖嗖嗖的把钱包掏出来,一不小心把名片夹掉出来了,名片撒了一地,搞得我手忙脚乱的,小洁就是给我捡名片,我给人家找钱。
等翻钱包时候才发现,出来匆忙,忘装零钱了,钱包里都是百元大钞,在这个时候特别扎眼。
“大兄弟,你不是卖对联的吧?咋钱包里比我还有钱呢?全是一百的!”
我尴尬的笑笑,“大姐抬举了啊!我就是个卖对联的,今天刚上货,忘换钱啦!”
“媳妇儿,去,换点儿零钱去。”
我冲蹲在地上的小洁喊。
小洁没注意我是跟她说呢,还低头捡没理我,“大妹子,你男人叫你呢!”
那大姐跟小洁说了一句。
小洁抬起头看我,“媳妇儿,去换点儿零钱儿给大姐找钱!”
小洁一听这话愣住了,两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我,“你叫我啥?”
“唉呀咋这么礳棘呢?赶紧破钱去,给大姐找钱!”
小洁一下子开心的笑了,连跑带颠儿去不远处的银行破钱去了。
“大兄弟,媳妇儿挺俊的呀,大冷天的也舍得带出来跟你受罪啊?”我听了傻笑了一下,“大姐,不瞒你说,这都是我媳妇儿写的。”
“蒙人呢吧?大妹子写字儿这么漂亮啊?”我颇为得意的点点头,“呵呵,托您的福,我开张啦!”
等小洁破钱回来,我把钱找给了那个大姐,然后帮她把对联包好,等她走远了,我跟小洁高兴的击掌庆祝,我们开张啦!
“我家强子真棒!”
小洁开心的说,我笑着没说话,看着手里挺旧的几张票子,钱啊!
开张啦!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三块多比我钱包里那些一百的票子更有手感,那些票子是冰冷的,可这三块多包含着我和小洁的心血,我甚至能感觉到它上面我和小洁的体温。
我把这三块多递给小洁,小洁奇怪的看着我,“老板娘,收钱!”
我冲小洁挤挤眼,“死强子!讨厌啦!把人家叫得那么老!”
小洁知道我在逗她玩儿,笑盈盈的把钱接了过去。
开张了就好做买卖。
有个这个好的开头,我就有底气了,又稳了稳情绪,开始正儿八经的吆喝了:“哎,大家过来看一看了啊!经济实惠,物美价廉啦啊!名家手笔,新鲜出炉啊!好墨好笔好对联儿了啊!”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些词儿,扯着嗓门儿就喊,刚喊了几句,就看见小洁在旁边笑得气都喘不过来啦,我没管这么多,鬼知道小洁笑什么,喊我的就是了,赶紧卖完,大冷天的老在外边,会把小洁冻坏的。
真别说,这做买卖还真得吆喝,一吆喝,就有人注意了。
我这一吆喝,一下子围上来好些人,拿着这副看看,换了那副看看。
看着这情景,我一下子偷乐起来,有人看啊!
有人看就有可能有人买啊!
总比刚才冷场要好啊!
“老板,这副多少钱?”一个中年男人第一个开始问我价钱。“哦,那副两块,七个字儿的都这个价,旁边五个字儿的一块五!”
“给我来三副七个字的。”
随手递给我十块钱,痛快啊!
都不还价!
唉,要都是这样的该多好啊!
我收了钱,把钱找给他,又把对联包好递给了他。
那个男人拿好对联转身走了,第二单!
牛,强子牛,小洁牛!
陆陆续续的看对联的人多了起来,我的吆喝也从美声,历经通俗,最后沦为摇滚。
好多人看了,也掏钱买了;好多人看了,看完走了。
我和小洁始终在忙,小洁不停的在给买对联的人递对联,小洁小脸儿冻得通红,时不时的摘下手套搓搓手,跺跺旅游鞋里的脚,北京的冬天真的很冷。
看着小洁忙个不停的样子,我的心里热乎乎的。
我甚至在幻想,如果我和小洁生活在古时候多好,我就带着小洁,找个寂静的山林,盖一间茅屋,围个小院子,院子里放个小桌子,几把小椅子,然后再养些鸡鸭鹅,每天能有蛋吃;喂上口猪,还有肉吃;喂条看家护院的狗,谁偷我们家东西就咬谁!
我天天去打柴,小洁在家缝衣服,我们粗茶淡饭的过着最平常最简单的隐居生活,多好啊!
“强子,想什么呢?赶紧帮忙啊!”
小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想象,“哦,来啦来啦!”
我走到小洁跟前和她一起给人递对联,一想到刚才的想法,我不由得笑了。
“干嘛呢?一脸奸笑!”小洁小声嘀咕着,“没想什么,没想什么,呵呵。”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的功夫,我们都摆了两个多小时的摊儿了。
天虽然冷,但是心里真的感觉很温暖。
两个小时时间总共卖出了20多副,虽然口干舌燥的,但是我和小洁都很开心。
这几分钟看对联的人少,我也想休息一下,所以就没吆喝,我把带来的小垫子给小洁垫在装对联的箱子上让小洁坐着休息一下,我也准备休息一下,刚要坐下,突然看到不远处那些个卖对联儿的一下子开始鸡飞狗跳的,然后就听见有人喊,“城管来啦!”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我既紧张又期待:紧张的是,城管抢对联儿;期待的是,当年那对小两口儿也遇到城管啦,我也想体会一下这种心情。
“小洁,快跑!城管来啦!”
我一边喊一边迅速把地上放对联儿的被单四个角一提,所有对联就都包起来啦!
小洁“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我把对联包往肩上一背,抓起小洁的手撒腿就跑!
小洁跟着我一块儿跑,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街上,迅速钻进了离我们摊子不远的一个胡同里。
嘿嘿,城管敢跟我强子斗智斗勇?
我强子是谁啊?
早在摆摊之前,我就已经很慎重的看好地形啦,以前在这个胡同一家麻辣烫吃过饭,这片儿,我熟!
虽然一个胡同,但是纵深有三个出口呢,除非城管像抓逃一样拿出公安干警围追堵截的劲头来,否则,岂能奈我何?
进了胡同,总算可以喘口气啦。
小洁跟我一路狂奔,跑累了,不住的喘着粗气,但是我明显能从她调皮的眼神中看出兴奋和好奇来。
虽然跑进了胡同,小洁还是紧紧的抱着我的胳膊,她是害怕啦,害怕城管抢我们对联儿。
看着小洁的样子,心里突然生出许多难以名状的爱怜来,我把小洁紧紧的抱在怀里,吻着她已经被汗水浸透的秀发。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情况下,我突然对城管心生感激,他们给我了一个让我爱怜和呵护我的小洁的机会,我永远不会忘记,在北京这个有麻辣烫铺子的胡同里,在这个冬天,我和小洁紧紧的依偎在一起,背着我们的对联儿,带着我们共同的心境,体味寒冬里暖暖的记忆。
外边城管带来的喧闹好像停了,我松开小洁,看着这个陪着我体味寻常生活的小仙女,秀美,端庄,还带着寻常人家女儿那种贤惠,丝毫看不出大家闺秀的骄横和傲慢。
我正看着,小洁突然“噗嗤”一声就笑了,笑得我莫名其妙的,“强子啊,你好速度啊!我觉得你跑起来不比刘翔差啊!那家伙,第一反应像猫鼬,警觉啊!跑起来速度简直就是黄鼠狼或者蟑螂,快着呢,哈哈哈哈!”
说完小洁就是一通爆笑,我感觉这是在夸我呢,但是我咋听咋觉得这是骂我呢。
等小洁笑完了,我探头出去看了一下,城管走啦,其他摊子都重新开张啦,我拉起小洁的手,背着我们的宝贝对联儿,漫步走到刚才摆摊的地方,重新把我们的摊子摆起来。
还有六十多副,争取今天都卖完!
我想好了,如果实在卖不完,就送!
大冷天让小洁陪我出来卖对联,很心疼她。
摆好摊,中午了,得吃东西啊,饿着肚子是做不了买卖的。
我让小洁招呼着摊子,我去买了两个鸡蛋煎饼和一杯热饮料,然后和小洁蹲在马路边上吃了起来。
小洁平时吃饭的样子就不讲究,现在在街上吃东西也不注意,大大咧咧的,跟个系着围嘴吃饭的小丫头似的,那个样子让我看着直想笑。
我吃着很开心,因为小洁在身边。
吃完了,小洁在喝饮料,喝的差不多了递给我,我把剩下的都喝了,我喜欢和小洁喝一杯饮料,我喜欢小洁在我身边,如果老天爷给我一个心愿,我希望老天爷把这个小仙女永远留在我身边,给我当媳妇儿,跟我过最寻常的日子,简单,但是幸福。
下午卖起来明显比上午快,虽然中间遭受城管三次骚扰,但是到天快黑的时候,最后一幅对联也卖出去了,一个老太太,非要一块买,七个字的啊!
一德阁墨,小洁亲手写出来的!
一块?
我真想说不卖!
但是后来想想,卖完了好带小洁回家,于是忍痛大甩卖,卖给了那个老太太。
终于卖完啦!
看着小洁怀里鼓鼓囊囊的包,再看看已经什么也没有的被单子,我和小洁忍不住高兴的击掌以示庆贺。
我把被单子叠好,然后领着小洁,迈着幸福的小步子,很悠然很开心的往家里走。
这一年的这一天,我爱死你啦!
北京的冬日,我不感觉到冷,因为有小洁在身边。
在外边冻了一整天累了一整天,终于回家了。
一进门小洁一下子倒在了床上,脱掉了鞋,用脚狠狠的踢了好几脚放在床上的大熊,“死强子,踢死你,踢死你!把善良的小洁领出去整整冻了一天哦!”
说完还调皮的回头给我做鬼脸儿。
家里真暖和,有暖气,有热水,还有个热乎乎淘气到极点的小仙女小洁。
我去把热水器插上,烧好水待会儿和小洁一起洗个热水澡,绝对舒服!
我去把拖鞋换上,坐到了床边,看着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小洁,很开心。
“婆娘,来咱点点钱,看咱挣了多少万!”
我笑眯眯的逗着小洁,小洁一听一下来了精神,一把就把扔在床上的装钱袋子抓在了手里,拉开拉链,然后“哗啦”一下把所有的钱都倒到了床上。
这个娘们儿啊,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就不能慢点儿啊?
看着床上一大堆半新不旧的票子和钢蹦儿,小洁特别开心,开始点钱,而我则坐在床边欣赏小洁开心的样子,完全是少女的天真和可爱,没有一丝杂质一点浑浊。
小洁现实专门捡整钱挑,五十的,下来二十,十块的,最后是五块的,一块的,再下来是五毛的,最后是一毛的,最让我意外的,是还有好几个二分一分的,我看了看,大多是1988年的,不值钱。
小洁把钱理好了,然后开始点,那个认真劲儿,实在讨人喜欢。
“强子,总共205块1毛2!”
小洁冲着我就嚷嚷,“强子,咱赚了二百多块呢!”
小洁乐得眉开眼笑的。
我当时就憋不住啦,“哈哈哈,小洁,你真会算账啊!怎么会赚了二百多块呢?”
“呶,这不都是赚来的吗?”
小洁把手里的票子抖得哗哗响,很天真的说。
从小洁天真的眼神里看到的都是最干净、最单纯的眼神,这种眼神让我有一种感动。
“小洁,你要是做买卖啊,得赔死!也不知道你那个小脑瓜子怎么想的,你也不做成本核算啊?”
“成本核算?”
小洁停住了挥钱的手,好奇的看着我,“核算什么?”
唉,这个时候,小洁就是撞猪上那个,简直就是个白痴。
“你挣这些钱没有投入吗?墨不要钱?纸要钱吗?买煎饼果子和水要不要钱?”
“那才几个钱啊?”
小洁十分不屑的说,“那咱两个大活人站在外边一天,要不要算成本?你费了那么大劲儿写这么多对联,要不要算成本啊?”
小洁挠了挠头,“是呵,咋没想到这些呢?”
看着小洁挠头的样子,像只淘气的小猴子,让我觉得小洁真的好像没长大。
我知道现在给小洁讲“成本核算”的大道理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也不想浪费唾沫,大概的给小洁说了一下,然后我粗略的算了一下,计算出来的结果,看着我都想哭:净赚1毛2!
这么大两个人,大冬天站在街上整整忙乎了一整天,还得躲城管,结果才挣了1毛2!
这结果实在让我哭笑不得。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小洁说。
看着小洁看我目光里的期待,简直就是迫不及待,我只好说:“经过小洁和强子一天的奋战,战果辉煌!经成本核算之后,我们今天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