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墨仍旧不做声。
沈清轩亦沉默片刻,才重新拾起话题,说:“这些事,年前须处理完了。待过完年,你我再谈谈嫁娶的事,如何?”
伊墨说:“谁嫁,谁娶?”
沈清轩说:“我娶,你嫁。”又说:“三媒六聘许是没有,凤冠霞披你也不愿意戴,只需拜过天地高堂就是了。”他说的语气虽淡,却言之凿凿,仿佛一切已成定局,世俗礼数的阻碍尽皆扫荡一空,只等伊墨点头就可操办婚事了。
伊墨几乎觉得他疯了。
沈清轩并不认为自己疯了,相反,他冷静的很,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谋的是什么。
他说:“论关系,你我还不到这步,有些言之过早,但也未必将来没有谈论嫁娶的一天。所以我说说,你且先听听,不是明天就娶你,不用唬的腿软。”
又说:“原本你我皆是男人,床榻上我居女方,真要论嫁娶,当是我嫁你。”
“但你是无拘无束的妖,我却是身负枷锁的凡人。谚语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你,就要跟你走。我是走不掉的,即使有心随你,到底还有个沈家长子的名头扛在身上,不能弃父母不顾,家族不管。你硬要娶我,至多也就是个入赘沈家,往后担起沈家家业,替沈家出力。这些红尘俗事,我担着就是了,何必连你一起捆绑了。”
“万一哪天我死,你这入赘的姑爷还是要替我家卖命,我哪有这个运气,让一个即将成仙的蛇妖护佑我家族长盛不衰。”
“不如你嫁我,也不需你为我家族做些什么,生儿育女传承香火就不必了,我还有个弟弟。你仍是自在的很,我也不需你伺候左右,只要你有了心,偶尔来陪陪我就好。”
“况且你嫁我,我最多也就再活个二三十年,也只能缠你二三十年,我死之后,你自可离去,做你的妖或仙。”
沈清轩垂下眼,淡淡道:“我于你来说,不过是命中尘埃,浮在你身边不过眨眼时光,忘起来容易的很。短短数十年,或许也就活个十几年,并不耽误你修行。你既已经施舍我这么多,再施舍些光阴又何妨,你也不是吝啬的妖。”
一番话,说的进退有度,气定神闲。几乎可称为稳打稳算。
又是沉默。
“你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伊墨突然问,“这样的话,已经预谋很久了吧。是从哪天开始?”
沈清轩认真回答:“有些日子了。就是没时间同你说。”
“具体是从哪一天?”伊墨仍是问。
“或许,”沈清轩歪歪头,“或许是你把我从泥塘里抱出来哪天,玩笑时说的,我就记在心上了。”
那天正是他纳妾的日子。
伊墨思索着,这人房里纳着妾,心里还想着娶妻,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也通过了他这个说法。
看了他片刻,伊墨皱起眉,答非所问的说:“沈清轩,我现在就医好你的腿疾,你也不要守在家中了,同你兄弟一样,入仕如何?”他说:“你这副算计心肠,用在这些琐碎事上实在是浪费,不如去追功逐利,这世间当有你一席之地。”
沈清轩又歪头想了想,说:“你不用这般委婉,直接说我贪心太重,过于算计,佞臣奸臣这样的名头最适合我不过。是不是?”
伊墨却嘲弄的斜他一眼:“你不知道,真正的栋梁都比奸佞更奸诈么?”
“我知,但世道还算太平安稳,我就是再奸诈,入仕也做不到相国之位。除非我去做反臣,搅起腥风血雨,将来才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这样的事太冒险,我也没这么大野心,所以,还不如与你在此谈谈嫁娶之事。”沈清轩笑眯眯的说。
伊墨说:“我既不想娶,也不打算嫁。与其让你嘴巴这么厉害的呱噪,不如办点别的事,叫你少活几年省的我不清净罢。”
说完,拉开沈清轩身上的被子,直接覆上去,将人控在身下,重新开始翻云覆雨。
行至半途,沈清轩突地停止呻口吟,捧着伊墨的脸,哑着嗓子严肃道:“别人是一夜风流挥洒千金,我挥洒的可是命,你可要好生伺候着,叫我死也死的快活些。”
伊墨撇开脸,身下狠狠一顶,心想,头疼。
沈清轩被弄得浑身酥软,也不再寻事,老老实实抱着他,享受鱼水之欢。
只是心头还是盘算不停,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人牢牢困在身边才好。
确实不知道。
他是妖,无所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若是普通人,他就绝了他的退路,把他锁缚在自己身旁。
他却是妖。他拔不掉他的凶猛爪牙,断不了他飞升的翅膀。
只能落了下风,身陷囹圄的等他。
伊墨并不知道,沈清轩刚刚没有说实话,事实是上次,血珠唤不来他时,沈清轩才起了嫁娶的念头。
得到他,即使只是个空名。沈清轩也愿意为此不惜一切。
因为沈清轩知道,就算有血珠在手,他不想来的时候,喊千遍万遍也是唤不来。
所以沈清轩还了他的珠子,不要,这样无济于事的摆设他不屑要。
他是个俗人,要的是切切实实的东西。
能攥在手里的,能看得到的。
他要的,不过是有生之年,睁开眼时,能看到金色的阳光,和身边的妖。
不求偕老。只求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