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墨在一旁快活的添油加醋:“我是见它对你有心,你不愿意就作罢,平白嫌弃你爹作甚?”
“我……”我哪有!
一家子正在热热闹闹的斗嘴时,院门被叩响了,铜环砸在门板上,“砰砰”作响。
斗嘴声立时停下,沈珏端了水盆出去,将水泼在院中,放下木盆去开门。
院门打开,来客是季乐平。
几天没见,这人几乎瘦了一圈,眼里布满血丝,神情颓靡沮丧,似是受了许多煎熬。
这样子确实有几分可怜,沈珏犹豫了一下,放他进了庭院。
“你候着。”沈珏说着去找柳延。
柳延虽未出屋,却已经从伊墨处得知来客是谁,正忖度要不要相见,此时房门被推开,沈珏探头进来道:“爹啊,是季乐平。”冬日的阳光不够温暖,光线却灿烂,照在门畔的青年脸上,面容英挺,笑容璀璨,似乎是无忧无虑。
却不知道房里的爹爹,硬生生从他状似无忧的脸上,瞅出了两分忐忑的端倪。
只一眼,柳延就知道了沈珏的心情,七分彷徨不安,三分茫然无措。
这半年来,将自己内心藏着捂着的,还有沈珏——伊墨余生半年之期,半年后这个家只怕会烟消云散。
沈珏内心的忐忑,只怕比他们更甚。
柳延知道,他一直是个恋家的孩子,否则也不会跟着伊墨寻自己,一寻就是百年。
转瞬间便有了决断,柳延笑了一下,淡淡道:“你去告诉他,季玖尸骨早已入土,让他回去吧,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
沈珏闻言惊疑片刻,道:“若是他不肯走?”
柳延一瞪眼,道:“赶人都不会了吗?”
沈珏一溜小跑,赶人去了。
沈珏一走,柳延坐在椅子上,低头摆弄桌上茶盏,容色恬静,只有羽睫偶尔轻颤一下,遮住了眼。
活着便是这样,有许许多多为难的地方,在无数条岔路面前,总要有人做出抉择,从哪里开始,往哪里去,一路与何人为伴。
三生三世,他做了许多这样的抉择,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有对的,自然也有错的。
而不论好与不好,对或者错,一路陪伴在身边的,也只有这两个人。
不论他做出抉择时,给他们带来多少伤痛,想要陪伴的心情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样一份心情,便抵得上一切。
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两百年前是他的路人,两百年后,还是他的路人。
同样,他也是这些人生命里的过客。
最后陪伴在生命里,相互依靠,彼此帮携的,只有他们三个。
曾经的路很难走,也一路鲜血淋漓的走过来了,互相伤害过诋毁过,最终也都各自原谅了。
依然能在一起。
在一起。哪怕一天,对他们来说也弥足珍贵。容不得质疑与诋毁。
伊墨走过去,抚着他的头问:“难过了吗?”
“有一点,”柳延回道:“只是一点。因为,季乐平的爹确实死了。”
确实死了。季玖。
尸骨入土这么多年,再活过来的是重入轮回的柳延。
只是得了伊墨的付出,才有了三生记忆,如果伊墨没有这么做,而今的柳延,照样还是季乐平生命中的过客,或许连路人都算不上。
前一世的季玖,遇到了英明的帝王,所以能够实现抱负。
也同样是因为帝王的多疑嬗变,季玖一死以酬知遇之恩,保季家太平。
那一世他不欠谁,谁也不欠他。
对儿女,他有思恋与惆怅,却并不是很难过。
或许是因为很早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会离开。
“季玖真的死了吗?”伊墨蹲下身,手搭在柳延膝上,扬头望着他的眼,轻声问:“死了吗?”
柳延闪开他的视线,稍后又挪回来,迎上去,道:“那棺木你都钻过,里面可不是一个死人?”
“是。”伊墨说。
柳延抿了抿唇,突然道:“你藏的那幅画在哪里,拿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