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打开车门,低沉肃穆的音乐声立刻灌入我的耳朵。
鞋子着地时,我的双腿忍不住颤抖。
有那么一刻,我不得不靠在车上寻求支撑。
从早上醒来开始,我浑身一点儿劲儿都没有,每时每刻都像在挣扎。
然而,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我暗暗给自己鼓劲儿,咬着牙槽站直身子,关上车门,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站稳身形。
一阵凉风卷着厚厚的乌云滚滚而来,太阳被完全遮住。我强忍泪水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老天爷也在和我一起难过么?
好像这世界上真有老天爷一样,我的内心忍不住愤怒。
不止一次,我在内心大声质问:你为什么把爸爸从我身边带走?
我做了什么遭受如此惩罚?
远处的云际间传来一声低沉的隆隆声,这是在回答我么?
这算什么回答?
我默默看着天空抗议。
这些问题毫无意义,但愤怒可以帮助我,防止我被悲伤吞噬。
爸爸不该死!爸爸是个好人,太不公平。
“别磨蹭了,快点儿走吧!”妈妈在一边催促。
我麻木地收回目光,跟着妈妈穿过停车场。
又是一阵大风吹过,黑色连衣裙下摆撩了起来,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妈妈也不得不放缓脚步,将衣裙收拾整齐,还从手袋里拿出化妆镜再次审视自己的装束和发饰没被大风弄乱。
我告诉妈妈她看上去很好,沐浴露和香水质量也很高,几乎可以掩盖住身上散发的酒精味道。
自从爸爸生病,妈妈的压力陡然增大,而她对付压力的方式就是酒精。
记忆里,爸妈的关系一直平平淡淡,平时各自忙于工作。
我们三个人很少有家庭聚会,寒暑假旅游的次数屈指可数。
比起妈妈来,我和爸爸的关系要更加亲密。
也许是因为成长过程中,缺席的那个总是妈妈。
睡觉前陪我念书的是爸爸,辅导我写作业的是爸爸,参加家长会的也是爸爸。
妈妈和我发生争执时,站出来维护我的还是爸爸。
前方,人们陆陆续续走上礼堂的台阶,穿着黑色工作服的殡仪小姐在门口为来宾戴白花或黑纱。
焦虑在我的心头紧绷,大部分的人我都不认识。
即使隔着这么远,我也能看到他们眼中的怜惜,听到他们空洞的哀悼。
当我们进入礼堂时,我的两条腿像筛子一样颤抖。
里面的人群安静下来,几个陌生人走向前迎接妈妈和我。
他们所有人都面露悲伤的表情,安慰我们节哀顺变。
还有人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他们非常难过,又一遍遍夸赞爸爸那么年轻优秀,却天妒英才过早离世。
我跟在妈妈身后,向礼堂前端靠近。脖子上好像被勒着一条绳子,越向前呼吸越困难,就在我觉得自己就快窒息时,我看到了棺材。
哦,爸爸!
他就在那里,躺在我面前,那么放松平静,消瘦的面庞有抹淡淡的红色。
虽然明知这是化妆师的功劳,但爸爸看上去毫无病容,真正像睡着了一样。
我走近棺材,两条腿随时会化成一滩泥。
幸亏旁边的工作人员眼疾手快,将我一把扶住,这才避免我瘫在爸爸的棺材前。
爸爸走了,永远无法睁开眼睛,再也不会回来。
我无法控制地低声抽泣,肩膀剧烈颤抖。
在脑海深处的某个地方,我告诉自己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妈妈可以,但我不可以。
我想回家,蜷缩在爸爸最喜欢的椅子上,闻一闻他的烟草味。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躺在那里好几天,和他说话,回忆所有的美好时光。
在主持人和妈妈的短暂问候中,我知道他是爸爸警队宣传部的一位专业人士。
警察从来是高危职业,主持追悼会也是工作一部分。
接下来的流程我就像牵线木偶,听着主持人的指挥,先是就位肃立。
左边是爸爸的领导和同事,妈妈和我站在右边,还有很多朋友和来宾在我们侧手边。
接着主持人宣读讣告,行默哀礼、奏哀曲,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