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抬头看着朱高煦,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乃白族人,段杨氏,世居大理。你们抓的其他人,原来也姓段,不过现在改姓柳了。你们的人正在搜查房屋,应能搜出证实此事的东西。”
朱高煦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一点,便随口问道:“段夫人的意思,你与沐府有私仇?”
此言不知何处激怒了段杨氏,她忽然很生气,脸色也变了:“殿下难道不知沐英在大理做过甚么?!”
朱高煦愣了一下。他大概还是知道的,无非就是灭了大理政权,改土归流将云南直接纳入了大明朝版图。但具体做了些甚么,朱高煦如何得知?
他便问道:“做了甚?”
段杨氏冷冷地看了朱高煦一眼,“都说元人残暴不仁,但沐英比元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沐英一到大理,先将大理总管举家押送南京邀功,然后对段氏宗亲污以罪名迫害,稍有反抗,便行屠戮之事!并烧段家典籍文书、掘祖坟,迫大理百姓说汉话,用汉字……”
朱高煦当下便忍不住为自己人辩解:“天下一统乃大势所趋,黔宁王或有不善之处,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论述。土民归化、平息厮杀,大伙儿都变成了一家人,一起和睦生活在神州大地上,可不是坏事。段夫人一介妇人,何必为了军国大事耿耿于怀,况且你们几个人又能改变甚么?
战争已经过去了,大理已恢复太平。朝廷正调整国策,安抚白民民生,今后彼此都能好好过日子。”
段杨氏气得浑身发抖,盯着朱高煦的目光、让他觉得似曾相识,那双眼睛如同深渊,只有深不可测的仇恨。
她撕声道:“我先夫没有谋反!他唯一的错,只因是大理总管之族弟!先夫笃信佛主,平生只爱读书,他心地良善、仁厚谦逊,爱惜名声颜面,从未带兵与明军为敌,他有什么错?为何要屠戮我们全家……”
朱高煦愣在那里。
段杨氏咬牙切齿,眼睛里却没有一滴眼泪,她的情绪有点崩溃,“沐英当着我们族人的面,叫人用白话当众唾骂侮辱他,把不相干的乱伦恶事污蔑在他头上,用烧红的烙铁烫他的脸!我冒死躲在人群里,亲眼看到了所有事,他们无法抵赖!沐英当面看着,还在与众将谈笑作乐。
敢问汉王,这些事只是公事么?
沐英带兵灭我国、夺我地,那是大事,但他辱杀我亲人,此深仇大恨,我活一天就一天要找沐家血债血还!
决不罢休!
那烙铁烫在先夫脸上,就像烫在我心头上!我的心已经死了,只有恨。
那残忍的笑声每天每晚都在我心里响起,我一定要听见沐英哭喊、惨叫、求饶,他死了,我也要看他的儿孙们生不如死。我要让他们尝尝那种滋味……”
段杨氏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念叨着,后来已是口不择言、说起了朱高煦听不懂的白话。
她的脸渐渐扭曲了,变得非常可怕。她在挣扎的时候,绳子生生磨破了她的衣袖,白色的棉布上染上了一道道血痕。
这样的疯狂暴戾,朱高煦不觉得有任何语言能安抚她,只能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段杨氏喘息着,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了。她的仇恨怨气已不见,只剩下冷冷的躯壳,仿佛是行尸走肉。
她的眼睛里一片苍白,没有任何情感、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死寂的深渊。
朱高煦没有贸然评论她的事,只是沉默。
他心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数千年青史,不是只有某一族人才有血泪。
元朝时,汉人肯定比白民更惨!
汉人是最贱的一等,比所有土人、甚至色目人的地位都低,和两脚羊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