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上身还穿了一件颜色不甚搭配的褙子,大约是下雨后觉得有了凉意,在家里顺手披上的。
她身上衣着的丝绸料子毫无瑕疵,弱骨丰肌的皮肤光滑细致。一眼看到沈徐氏,便能知道,在这个时代只有富贵者才能是这种模样。
这是一间客厅,朱高煦在一把红木太师椅上坐下来。
沈徐氏亲自沏茶捧上前,趁做着琐事的空隙,她反复仔细打量着朱高煦,走近茶几她便问道:“不知殿下何时回的云南?”
朱高煦答道:“今天上午。我回来的事,暂且不想让沐晟知道了,所以尽量避开了人。或许这么做只是徒劳罢,咱们进云南后、谁知道有没有被沐晟认识的人发现了?”
“原来如此。”沈徐氏道。
朱高煦开始打量着她,总觉得沈徐氏有点奇怪。
她也发现了朱高煦肆无忌惮的目光,忙伸手轻轻摸了一下脸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殿下,怎么了?”
片刻后,朱高煦总算捕捉到了她哪里不对,便是在微笑时、她脸上也隐隐笼罩着一丝愁绪和消沉。
难怪刚才见面时,沈徐氏的脸上虽然带着惊讶和关心,神情举止却和以前不太一样。
以前见面,无论沈徐氏是在极力讨好、还是巧妙控制彼此的距离,都充满着一种热情。
人们有所图的时候,当然才会有热情。
而今天重逢,沈徐氏的神色,就好像觉得甚么都没意思了、或是无力掌控了一样。
朱高煦想了一会儿,便问道:“京师发生的事,沈夫人已经知道了?”
沈徐氏点头道:“大事必定是知道的,云南三司的官吏都穿了三天孝服呢。汉王的长兄登基诏书,也从邸报发来了。还有汉王在京师当众指责东宫的事,也传得很快。哪怕隔着几千里,有心的人总能听到消息。”
朱高煦听到这里,微微点头,这下子他便能理解沈徐氏的感受了。
……朱高煦忽然想起了一个关于庞贝古城的故事。
故事大致是说,那座古城里充斥着各种矛盾和争斗,就在人们难解难分时,忽然火山爆发,于是所有人全都被埋在了火山灰下,自然故事就结束了。
凡人的角逐,显然无力与上天的震怒抗衡,一下子就变成了蝼蚁一般的存在。
沈徐氏以前在沐府、岷王府之间游走,后来汉王府也加入了。
她为了家产不被兼并,也为了更多的利润,显然做过很多事。
朱高煦甚至猜测,连她的继女沈宝妍的价值、似乎也在沈徐氏经营的范围内。
然而,皇权的争斗骤然加剧,到了白热化程度。
沈徐氏不幸地发现,她已无法抽身……以沈徐氏的聪明,恐怕能轻易联想到,在云南翡翠生意上,沈家与汉王府的结盟难以保密;岷王被挤兑出云南,想兼并沈家的愿望落空,也可能会怀恨在心。
总之,沈家现在想与汉王府撇清关系已是不可能的事。
对于一个商人,皇权的争夺、甚至整个大明朝的内战,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范围。如同凡人没法控制火山怎么爆发一样。
朱高煦心道:现在要起兵,已然不是一个人的事,会有一大堆人被牵扯进这个漩涡,完全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