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的眼睛从桌子上的卷宗上挪开,抬头看了她一眼,用随意的口气道:“山东暂时没必要逗留了,咱们明天就走,我已让中军下了军令。”
段雪恨道:“是。”
朱高煦又道:“对了,我让张盛、给滨州府坐记的锦衣卫校尉打了招呼,留意唐赛儿的处境,隔个一两年就报一次。咱们减免山东徭役,让唐赛儿的爹回来种地,或许她以后能安稳过活罢?她就是山东布政使司的百姓之一。”
段雪恨没吭声,她一般不管朱高煦的政略,也不会轻易恭维他。
沐蓁马上把话接过去,说道:“可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圣上去寻访民间美人呢。”
朱高煦笑了一下,不以为意。
沐蓁又瞧了一眼朱高煦面前的卷宗,俏丽小脸上的眼睛十分明亮,俄而她又有点不高兴道:“总有不知道的人,言语间说圣上坏话。圣上这般勤政,为大明计长远,也该叫那些文官、帮您多说些好话才是。”
朱高煦看了沐蓁一眼,露出了一丝被夸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段雪恨一如往常默不作声,却细心地观察着他们,她觉得朱高煦在偶尔之间、会有一种与出身显贵的人格格不入的东西。
他端起了桌案上的茶杯,故作慢慢品茶的样子。
沐蓁正在想着甚么,好像在琢磨圣上为何不找人吹嘘,接着又转头看着朱高煦饮茶。
过了一会儿,朱高煦终于开口道:“有时让人失望一些挺好,省得束手束脚总被掣肘。不然做了人人夸的圣人君子,那每天都得在意别人看法,累得慌。”
沐蓁听罢,精致的五官露出笑容来、顿时叫人如沐春风,她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朱高煦又道:“我自己想做一些事,并非为了被人称颂。事情本身的成败最重要,功过评说那倒真的无所谓哩。”
沐蓁的语气带着点娇嗔:“当初在云南沈家的园子里,我就知道圣上心怀天下民生,胸有抱负。我后来也常劝家父,既得隆恩,应事事以朝廷为重。不料家父以为我做了皇贵妃,与他说官腔呢,他不相信我是诚心劝他。”
朱高煦笑道:“黔国公要是知道你在朕面前,这么替他说话,他可能要气晕。”他收住笑容,又随口道,“不过若非被逼到只进不退的境地,我其实挺羡慕赵王、黔国公他们。”
段雪恨想起了她与贵妃妙锦谈过的话,妙锦相信道家,常在出世与入世之间说一些玄虚的话。
如今听到朱高煦的言论,段雪恨觉得皇帝似乎也难以摆脱、儒家道家之间的心思。
今天无事,大伙儿都在军营里修整。
唯有朱高煦忙活了一整天,到晚上还在掌灯夜读,听说最近京师的政务卷宗送来了,他得趁驻扎的时候看完、好知道朝中大臣们都干了甚么。
次日一早护卫军大队如期拔营。
按照最近的行程,众人要先去东北面的一个小港,得到海上官船运来的补给。
然后大军将径直去北平布政使司,不再中途停留。
而皇帝身边的心腹谋臣高贤宁,至今仍在济南府,尚未回来。谁不知道他去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