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道:“到皇宫里去,陪着朕说说话。”
王斌道:“臣欣然领旨。”
俩人同车回城。他们前后走上了从北京皇宫来的御用马车,在前呼后拥的仪仗与护卫中离开车站。
一路上君臣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王斌说起了几十年前的辽东之役,用玩笑的口气言,早知道那一仗赢了后、要留守北京,与圣上分开几十年,当年不如胡来一通。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事,再说君臣都老了,王斌说话不太讲究,朱高煦当然也无所谓。
不过谈论下去,朱高煦留意到,彼此谈的都是很早以前的往事。
马车行驶了很久,窗外的大街两旁都是一些比较高的建筑,一般有好几层。
大街上中间行马车,两边有人行道,城市的景色已与往昔大为不同。
北京城的规模超出了城墙的范围,主要的经济区都在老城墙外面;而且现在的内地城市,已经不修城墙了。
街面上,不少四轮马车的前面,有一个良驹的模型标志,这是个牌子叫“千里雪”,那小马雕塑的四蹄是白色的,表示着北直隶、乃至北方最大的马车生产厂商。
千里雪车厂是官办的厂。
等人马进了城门,里面的光景反而像是另一个时代,大多都是些老房子,以商铺和住宅为主。
等人们到了皇城,那宫阙城楼的典雅气息也没有改变,只是皇帝很少在这座皇宫里居住,里面人很少,相比之下显得有点冷清。
一路上,朱高煦从新建的城区、到老城区,再到皇宫,建筑风格在不断回溯,倒给人一种穿过时光的感觉。
王斌与一些官员陪着,朱高煦在皇宫里住了几天。
生活十分缓慢,他连走路都得人扶,而且容易疲惫,断断续续睡眠休息的时间很长。
天气好的时候,他才让人推着,跟王斌一起在皇宫里各处看看。
他在御花园的时候,会在那里坐很久,仔细观察柳枝桃李发芽生叶的生机,看着那些花朵。
有时候还会抬头看太阳和云朵。
说来也稀奇,朱高煦活了这么大年龄,还从没有这么细致而专注地观赏一草一木、世间万物,那时候他总是被权力、欲望、各种干系利害的事费尽心思,或是对人们有兴趣。
眼前这些平常的东西,确实无趣。
不过他似乎在心里有了预感,自己要走那条路了,人间的一切应该永远也无法看见了。
仅剩的生命里,他才会抓住机会多看几眼,但也许也没甚么意义。
果然有一天他忽然昏迷了一次,身体状况便开始恶化。很快,除了很清的稀饭和水,他基本不能进食,而且连坐起来也愈发困难。
官员们慌了神,一群医士在北京皇宫的干清宫日夜当值,常能听见他们商议的声音。接着又派人去京师,欲请更多的太医前来。
一切都没有用,在朱高煦的认知里,得了大病的人一般都会死,大不了能多拖几年,自以为能治好都是无谓挣扎。
而且他还这么老了,根本经不起治疗,药也不能重。
朱高煦也明显感觉自己身体里、仿佛有甚么东西在逐渐抽离消失,胸内的疼痛也更加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