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惠,你现在的主公是丰臣薰吧!而我则一直侍奉着家康大人。虽然我们是大伯与侄女,但是我们也是敌人。你应该马上拔刀砍杀了我,而我也应该对你持刀相向。”
“这……怎可以……”
幸惠大惊的叫着。
对这种让自己能与敬畏的亡父神交的大伯,她实在没办法将之当作敌人。
刚才大伯说起的每一件小事情,都让她心醉神往。
“在战国乱世之中,多数人父子兄弟上阵共同杀敌,绝不为奇。但是为何我和你父亲鬼幻却选择了分别待奉丰臣家和德川家,弄得兄弟相残,骨肉分离。那是为了义,为了天下万民。”
“为了保护天下百姓免于战火,我应该一开始就拔刀砍杀你。而你也不应因为我是你大伯就下不了杀手。这都是为了天下大义。”
真田忠实的每一句话都如雷灌耳的震撼着幸惠,虽说是自己的大伯,可是想想与他这样交谈,不也算是对薰的一种背叛吗?
“但是今天我是来拜祭亡弟鬼幻的,我的身份不是德川的重臣,而是一个痛失亲弟的哥哥。试问我又如何能于这样的一个日子,对鬼幻唯一的独女下得了杀手。”
老人声音悲凄,感触良多,双目之中流着男子汉不该流的泪水。
一个如此有气度和气魄的人,竟然会落泪,可见他多关爱父亲。
“幸惠!请你记着,只要丰臣家还想着再起战乱,重夺邪马台帝国,那今天之后你我之间就是生死相搏的敌对关系。”
老人忍痛的声音。
说得幸惠心伤不已,对这位长者,她又如何能将他视为敌人。
“那时是战国末期。好不容易在丰臣秀吉之下被暂时平定的天下,又因家康大人而战乱再起。为了家康大人要取代丰臣家而代之。”
“丰臣家对我们真田家有隆恩,特别是对弟弟鬼幻。而德川家在家康大人的经营之下,正有鲸吞天下之势,相反丰臣家自秀吉大人死后,只余下淀君与秀赖公孤儿寡妇。”
“如果单是为了名正言顺,为了尽忠,我们应该都加入到丰臣家之中。可是现实不是看正义,而是看实力的。德川有实力,而且是称霸天下的实力。家康大人有能力也有意愿给天下万民一个长治久安的日子。当时我们真田家对要效忠那一方十分犹豫。但是我认为要让战乱之世结束,最好最快的方法就是帮助德川家,为此我向父亲大人直言自己的想法。而事实也证明了如此,在丰臣家灭亡之后,能有这十多年太平日子,对经历长达百年战乱的百姓来说,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你父亲鬼幻他也十分赞成我的想法。”
“为什么?父亲他。”
“他说。‘义即是义。一个人生于世上,如果连自己所信奉的道理都没有,如何能算作一个男儿。’以天下万民来说,我的主张是大义。因为万民比起丰臣和德川都更为重要。所以弟弟支持我投靠德川家,但是……‘真田也有真田的义!’”
忠实模仿弟弟的语气所说的每一句,都让激动不已的幸惠好像看到父亲那雄伟的背影。
‘有恩不报岂为义。取天下于孤儿寡妇之手岂为义。所以我当投效丰臣家,以尽我真田家之义,尽我鬼幻之义。虽死不悔!’
这番话可正说中幸惠心里,是的……就是为了如此,父亲牺牲了。
而自己也走上相同的道路之中,为薰大人尽忠。
“当日我也觉得弟弟的话有道理。为此我们各为其主,阵上交锋,兄弟相残,这一切全是为了义。可是痛失弟弟之后我才想,为了义我没有错,鬼幻也没有错。可是这种做法是对的吗?”
对大伯的疑惑,幸惠却明白其中的道理。
“当时强弱悬殊。德川消灭丰臣乃为大势所趋,非个人能力所能挽回。弟弟靠着天生的才能,和手下的能人异士真田十勇士,加上忠勇的兵将。一度几乎杀将家康大人于阵上,可是纵然杀得了家康大人,可还是无法打败德川家的。反而只会延长战国乱世。鬼幻的尽忠,牺牲了自己,牺牲了你母亲,让她忧郁而死,也让你痛失父母之爱。义没有错,但是弟弟的选择做法真的没有错吗?”
这一问,真使幸惠感触良多。
就算丰臣与伊达的婚事能成真。
两家合成一家,打倒德川,取而代之。
加上替父亲还有淀君与秀赖公报仇雪恨,最少也要二十年,再快也不可能超过十年。
而这期间得要死多少人呢!
何况这件万难之事真的做得到吗?
“丰臣之亡,非人力可以回天。若是如此尽忠行义的方法,就不应该是愚忠的投在丰臣旗下,去作那不可能的绝望之战。而应该带淀君和秀赖君母子择地隐居。守护他们二人的平安,可是能放眼天下的鬼幻,却不能接受主动让丰臣家灭亡来拯救自己主君的方法。”
“幸惠!我失去了最爱的弟弟,我不想她唯一的女儿也走上相同的道路上去。尽忠行义的想法没有错,但你的做法真的对吗?打倒德川家复兴丰臣家,这可能吗?做得到吗?应该吗?”
“作为你的亲人,今天我就说至此处,再见了。我的侄女幸惠!回去好好想想,虽然今后你我为敌,但是不要像鬼幻那样,目的没错,做法却让人痛悔一生。”
说着说着,太阳已悄然下山,大伯真田忠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直将打倒德川和复兴丰臣家当作为唯一正义的幸惠,在这夜凉如水的晚上,于凉风之中,心绪不理,神智混乱。
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吗?
做法正确吗?
对薰对自己对部下们来说真的是正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