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绣衣隐身世(1 / 3)

绣衣云鬓 花间浪子 7658 字 2023-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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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上夜风徐徐,松涛低吟,一片幽寂。

江天涛熟练地飞越一片褚色怪石,通过一道稀疏畸形松林,直向深处一丛修竹处驰去。

飞驰中,发现他经常练剑的竹林空地上,隐约现出一点白影。

江天涛一见,立即愉快地笑了,他知道那是姿容娟丽,冰肌玉骨的雪师姊雪丹凤。

雪丹凤双十年华,纤弱体质,平素沉默寡言,赋性多愁善感,生得雪面粉腮,天香国色,直如病后西子。

江天涛即将到达林前,发现一身绢素的雪师姊依然静坐不动,心中感到十分迷惑,他本待出声招呼,但终于没有开口。

因为,他曾怀疑盗剑留诗的少女,也许就是雪师姊,但他一看到圣洁如白莲的雪姊姊的倩影,他立即否定了他的假设雪师姊绝不是那一类的女孩子。

他不知这位美如西子,貌似黛玉的雪师姊,一个人孤独地坐在一方青石上,又在想什么?

他摒息前进,悄悄立在竹林外的一方石后,凝目细看。

只见娟丽绝美,冰清玉润的雪师姊,静静地坐在以前两人时常讲故事的青石上,微仰着略显樵碎的娇面,痴痴地望着弯月,两道淡淡的蛾眉,已皱在了一起了。

她那两片玲巧红润的樱唇,似是在向苍天祈祷,两行晶莹的清泪,正由她盈满泪水的凤目中缓缓流下来。

江天涛看得十分不解,他不知雪姊姊为什么伤心难过,为什么陪师父去了一趟梵净山,回来就变得如此忧郁?

他知道云师姊有个凄凉的身世,但她多少年来,都在平静中渡过。

恩师海棠仙子,一向非常喜爱雪姊姊,绝不会轻易责辫讫,但,她是受了谁的委屈跑到此地来偷偷地哭呢?

继而一想,恍然大悟,雪姊姊必是在梵净山金拂盲尼处,受了老尼和徒弟们的气,否则,雪姊姊怎会这等伤心难过。

哼,不管金拂盲尼的徒弟是男是女,只要欺侮了雪姊姊,我江天涛定然不和他们甘休。

心念间,他又摒息向前走了两步,只见雪丹凤,神情哀怨,声音颤抖,清丽秀美的娇面,像带雨的梨花,已流满了泪水。

江天涛不敢冒然出去,他怕伤了雪姊姊的少女自尊,因而,他想先听出得罪雪姊姊的人是谁,再现身追问雪姊姊被欺侮的经过。

于是,摒息静气,佑虑凝神,侧耳细听。

只见雪丹凤,泪眼望着弯月,纤手抚着酥胸,断断续续地悲声说:“……你已经长大了……你再不是孩子了……难道你真的不知姊姊的心……在我心目中,只有你呀……”雪丹凤说至此处,缓缓闭上凤目,晶莹的泪珠,在她长长的睫缝间,像断线的珍珠滚下来。

江天涛听得暗吃一惊,一颗心顿时提到了腔口,心想:“惹雪姊姊生气的该不会是我自己吧?”

又见雪丹凤微闭着凤目,痛心地轻摇着蝶首,流着泪,继续说:“我知道:这时你正和你出身豪富之家的表妹……促肩香闺……两情依依……哪还想到我这苦命的师姊……”说至最后,娇躯颤抖,忍不住突然掩面而哭,但她仍竭力抑制着,不让悲戚的哭声高起来。

江天涛呆呆地立在那里,愣了。

雪姊姊果然在埋怨他,这确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事,一向被他敬爱的雪姊姊,竟对他有了私情,而他,却一直视雪姊姊如圣洁不可侵犯的女神。

就在这时,一声亲切慈祥的声音,划空传来。

“凤儿,你涛弟弟还没来吗?”江天涛心中一惊,这正是恩师“海棠仙子”以千里传音的功夫,同雪姊姊问话。

却见雪丹凤,慌张地举袖拭了拭双颊上的泪水,急忙起身,面向身后竹林深处,恭谨地期声说:“回禀师父,涛弟弟还没来。”

竹林深处,又传来海棠仙子的迷惑声音问:“方才你在和谁谈话?”

江天涛听得心头一震,不由瞪大了星目。

一瞬不瞬地望着雪丹凤窈窕的背影,心灵深处,立时掠过一丝妒意和怕失去雪姊姊的惶恐之感。

这时,他才突然体会到,他对雪姊姊的爱,早已根深蒂固,只是他自己尚懵懂不知罢了。

又见雪丹凤,恭谨地期声道:“那是朱师妹!”

江天涛听得一愣,心说:师父何时又收了一个师妹?

又听海棠仙子,惊异地问:“怎么,她还没回梵净山吗?”

雪丹凤立即恭声道:“她在走前先到峰下去看了看涛弟弟!”

竹林深处一阵沉寂,没有再传来海棠仙子的声音,想是为朱彩蝶去看江天涛的事,而感到不安。

江天涛一听梵净山,心中顿时恍然大悟,朱彩蝶就是两年前金拂盲尼带来的那个一身鲜红,头上梳着两个小辫子的精灵少女。

他一想到那个有两道柳眉,一双明亮大眼睛,充满了刁蛮难逗的艳丽少女,他心里就有气。

因为两年前她来时,虽然仅住了两天,但却数次要求和她比轻功,比剑术,而江天涛都没理她。

他虽然有些讨厌朱彩蝶,但却很喜欢盲尼豢养的那只金毛红眼,颇通人性的金狒狒……老饕。

江天涛听了雪姊姊的回答,想起朱彩蝶那副争强好胜的个性,趁机进入九宫堡,盗剑留诗的少女,不是她还有谁?

心念间,竹林深处,再度传来海棠仙子的关切声音:“凤儿,你朱师妹怎么说?”

一直恭立的雪丹凤,略微一迟疑,恭声道:“朱师妹没说什么,师父!”

接着是海棠仙子沉声问:“那她为何走了回来?”

雪丹凤依然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朱师妹说,涛弟弟正在九宫堡内!”

海棠仙子似乎颇感意外,立即问:“她怎的知道?”

雪丹凤恭声说:“朱师妹说,她也去过九宫堡了。”

海棠仙子轻声一叹,感慨地道:“这孩子被金拂盲尼纵容得大任性了。”说此一顿,似乎想起什么,立即又关切地道:“凤儿,进来吧,你涛弟弟也许要三更以后才能前来。”

雪丹凤恭声应是,微垂蝶首,径向竹林深处缓步走去,看她戚然的神情,充份显示出她内心的哀怨,孤寂和失望。

江天涛望着雪丹凤的孤伶背影,心中不禁一阵难过,他断定雪姊姊的这场不快,完全是朱彩蝶带给她的。

根据雪姊姊方才的哭述,朱彩蝶必是将花园地道暗通表妹香闺的事,告诉给雪姊姊听了,所以才惹得多愁善感的雪姊姊在此伤心暗泣,以为他经常去和表妹相会。

心念间,雪丹凤已转过一座高大石笋之后,江天涛的心中一动,立即飞身向前飞扑。

雪丹凤想是听到了飞扑带起的衣袂破风声,白影一闪,转身飞回,一见江天涛立即惊声矫呼:“涛弟弟!”

娇呼声中,展着百合初放的微笑,急步向江天涛迎去,但她的凤目中,却旋动着泪水。

江天涛扑至雪丹凤身前,急坠身形,兴奋她笑着:“雪姊姊你好!”说着,亲切而自然地握住雪丹凤那双柔若无骨的玉手。

雪丹凤的娇面上,顿时了红霞,芳心跳个不停,蛾眉也立即皱在一起了,因为涛弟弟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这么热情过。

虽然,她觉得涛弟弟有些放肆,不像以前那样稳重,但她的芳心深处,却充满了幸福,快慰和甜蜜。

同时,她也察觉到,涛弟弟较之半以前,更成熟,更健美,更具有了勃勃的男性雄风。

她微仰着略显憔悴的粉面,鲜红的樱唇挂着愉悦的甜笑,晶莹的眸子,一直在涛弟弟英挺俊逸的面尘上闪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江天涛握着雪丹凤的两只冰凉玉手,久久没有放开,他要用他充满热力的手,将雪姊姊的手暖热起来。

这时,见雪姊姊久久不语,首先亲切地问:“今天回来的吗?”

雪丹凤依然含笑注视着江天涛,愉快地回答道:“薄暮才到。”

江天涛立即解释说:“小弟是看了恩师的手谕才知道。”

雪丹凤一听恩师两字,顿时由甜蜜的梦中惊醒,想到恩师的高绝武功,岂能不知涛弟弟已来峰上,这么长时间,两人仍在此地隅隅低语,她老人家怎不笑两个情痴,涛弟弟是男孩子,自是无所谓,而她……心念至此,又羞又急,不由娇面飞红,直达耳后,急忙挣脱玉手,惶急地悄声说:“师父等你好久了,快去吧!”

江天涛知道她为什么脸红,但他仗恃着恩师的疼爱,愉快地一笑,拉着雪丹凤的玉手就走,显得满不在乎。

雪丹凤又甜又气,又慌急,不由佯嗔嗔声道:“弟弟,你越大越不懂规矩了。”

话声甫落,深处已传来海棠仙子的亲切声音问:“是涛儿来了吗?”

江天涛精神一振,立即欢声回答道:“是的,师父!”说罢,即和雪丹凤急步向深处奔去。

绕过几座高大石笋,前面现出一座石门洞府,一位仪态雍容,超凡脱俗的道姑,正含笑立在洞前光滑如镜的石地上。

道姑黛眉凤目,琼鼻樱口,双颊如温玉,头上乌云高挽,身穿一袭乳白道衫,外单粉缘无袖长糯,手中一柄银票拂尘正随着徐徐夜风飘动,看年岁好象也就二十八九,而实际上她的年龄已经三十九岁了。

江天涛一见中年道姑,宛如痴儿见到了母亲,急上数步,屈膝伏跪在地,激动地欢声:“涛儿叩见师父。”

海棠仙子发现自婴儿就被自己抚养长大的江天涛,半年不见,似乎比以前又长高了不少,雍容的面庞上,立即绽出一丝微笑,于是,亲切地道:“涛儿起来,这半年来,对证实你身世的事,可有收获?”

江天涛叩头立起,恭声回答:“托师父的福,涛儿已觅得绣衣的一部份。”说着,即由怀中将那只毫光闪射,七彩缤纷的绣衣左袖取出来,双手送至海棠仙子面前,并将进入九宫堡,登上摘星楼的经过说了一遍。

海棠仙子接过衣袖,一面翻看,一面听着江天涛的叙述,一俟江天涛说完,立即感慨地道:“令堂璇玑玉女,不但是位武功惊人的侠女,也是一位高瞻远瞩,有先见之明的女杰,根据她绣蓝衣,葬古墓,留遗嘱在玉棺内的动机,便是一招防患未然的睿智之举。”说此一顿,将蓝袖顺手交还给江天涛,继续问:“其余部份可知现在何处?”

江天涛恭声道:“涛儿不知,汪表妹正在积极暗查中。”

海棠仙子修眉一皱,婉转地说:“涛儿,以为师之见,还是由我亲自去见令尊陆地神龙江老堡主,将你被闵五魁夫妇弃在峰上的阴谋经过,当面揭破,以为师在武林的声誉地位,不怕令尊不信。”

江天涛一听,立即道:“家父至今尚不知绣衣的真正秘密,也不知先母留有遗嘱,绣衣的其余部份,是否在家父手中尚成问题,如果绣衣在毒娘子手中,一经揭破,推说不知,闵五魁被诛,死无见证,岂不反而误事。”

海棠仙子修眉一皱,惋惜地道:“这件事就误在令尊大人,在你出生的前几个月,远赴海外,一去十年,待等赶回九宫堡,唯一安葬你母亲和见过你数面的舅母无影女侠,也在令尊回堡前半年病死在龙宫湖故居。那时,你表妹汪燕玲,虽年仅九岁,但已聪明过人,她的小心眼儿里,牢牢记着母亲告诉她的末婚夫婿江天涛,左右眉心间,各有一点朱砂痣,俗称卧龙藏珠。你母亲璇玑玉女在逝世弥留的一刹那,曾将她亲手编的绣衣交给你舅母无影女侠,请她在令尊大人回堡后,亲自交给江老堡主,并将绣衣的秘密和遗嘱的事,告诉给令尊大人。令堂璇玑玉女唯恐她死后江、汪两家姻亲断绝,特向无影女侠要求,如你舅母生男,和你同师习艺,是女,即和你结成夫妻。由于令尊在你舅母病重之时仍末归来,无影女侠只得将令堂交给她的绣衣,和叮嘱的事情,转告诉给你表妹汪燕玲。

令尊江老堡主,回堡之后,惊闻爱妻难产去世,心中十分悲痛,因而再度远游以遣郁怀。转瞬又是四年,你表妹已经十三岁了,她带着绣衣和四个小侍女,特由龙宫湖赶来投奔令尊大人。那时,令尊大人仍远游末归,汪姑娘进入九宫堡后,第一眼看到朝天鼻,便发觉情形有异,加之毒娘子殷殷追问绣衣的下落和奥秘,更令汪姑娘起疑,因而颇具戒心。所幸,不几天,令尊大人突然倦游归来,一见汪姑娘,自是喜出望外,汪姑娘即将绣衣交给老堡主,而老堡主却顺手交由毒娘子保管,汪姑娘看得暗暗心惊,觉得老堡主太信任毒娘子等人了,因而不敢急急将绣衣的秘密和遗嘱的事告诉给老堡主,因为遗嘱上详细地写着你的容貌、特征和眉心间有两点朱砂痣的事。以上,便是令尊大人,为何直到今日,仍不知绣衣秘密和遗嘱的原因。”

江天涛早已听得泪流满面,一俟海棠仙子说完,立即流着泪,恭声说:“这些情形,涛儿已听玲妹说过。”

雪丹凤见江天涛流泪,芳心也很难过,因而有意岔开话题,说:“方才汪姑娘请你去,可曾谈到绣衣的下落?”

江天涛见雪姊姊特地又提玲妹的事,也想趁机加以解释,于是,举袖拭了拭眼泪,继续道:“这半年来,玲妹一直拒绝我进入内堡,怕我触景动怒,因而闯祸误事,今夜想是有重要大事商谈,才命侍女叫我由地道进入内堡。”

雪丹凤似乎很想知道江天涛和汪燕玲谈话的情形,同时也怕他说话不实,因而故意插言道:“这些情形,朱师妹已经说过了。”

江天涛佯装一惊,不由惊声问:“哪个朱师妹?”

海棠仙子接口说:“就是梵净山金拂盲尼的女弟子朱彩蝶!”

江天涛略一沉思,立即以恍然大悟的口吻,忿声道:“师父,盗去涛儿宝剑的恐怕就是她。”

海棠仙子和雪丹凤两人听得一征,这才发觉江天涛大斗蓬内仅剩下一个空空的剑鞘了,因而,两人同时惊异地问:“你的剑呢?”

江天涛见问,即将进入内堡的情形及发现失剑留诗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同时,将那张素笺取出来,双手捧递给海棠仙子。

海棠仙子原就觉得朱彩蝶有些任性,这时又看了她留在素笺上的那首妒意浓厚,尖刻讽讥的七言诗,愈加不悦。

于是转首望着雪丹凤,沉声问:“她第二次上峰来,说些什么?”

雪丹凤自是不敢隐瞒,立即恭声道:“朱师妹说,花园有条地道,可直通汪姑娘的香闺,又说涛弟弟被一个提灯的俏丽侍儿,引进内堡去了。”

海棠仙子即将素笺转给雪丹凤,沉声道:“凤儿,你拿去看。”

雪丹凤恭声应是,双手接过素笺,看到满身尽是偷香胆,一片轻薄窃玉心两句时,也不禁将两道淡淡的蛾眉皱在一起了。

江天涛心中不甘,立即恭声要求道:“请师父准许涛儿前去梵净山,将宝剑向朱彩蝶夺回来。”

海棠仙子修眉一皱,不禁有些迟疑地道:“涛儿,不是为师长他人的志气,论轻功你不是你朱师妹的对手。”

江天涛立即不服地道:“在剑术上涛儿自信比她技高一筹。”

雪丹凤心爱涛弟弟,自是气朱彩蝶做的过份,何况朱彩蝶还偷偷去看涛弟弟,分明是别有用心,因而芳心深处,也不禁升起一丝妒意。

这时见恩师盛赞朱彩蝶轻功高绝,心中也有些不服,因而忿忿地道:“朱师妹还不是仗着食了一粒朱仙果。”

海棠仙子一听,修眉皱得更紧了,似是为爱徒无此福缘而感到忧心,突然,她的目光一亮,似有所悟地道:“涛儿,如果你坚持前去,最好星夜兼程,能在你朱师妹之前到达梵净山,先将失剑留诗之事禀报给金佛盲尼听。”说此一顿,突然正色道:“但必须记住,绝对不可在盲尼面前说你朱师妹的不是,听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