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涛惊急地望着呼声传来的方向,一颗心已提到了腔口,他无心回答邓丽珠的问话,茫然地没有任何表示。
这时,第二声呼声又起:“总督察到……”
这次,较之方才近多了,同时,远处榔比的房屋处,已现出一蓬强烈灯光,正向这面急急走来。
江天涛情不由己地看了一眼金漆大匾,他断定这两声高呼,固然有意令其余人等回避,同时,也兼有通知隐身匾后的那人之意。
心念间,灯火已至屏门外不远,同时又起第三声高呼。
江天涛的心情,随着灯光的接近而焦急,他一心想着如何将匾后隐着弯弓的事,通知彩虹龙女,似是忘了身边还有一个邓丽珠。
邓丽珠看在眼时,芳心又妒又气,索性也给他个不理不睬。
她久闻“彩虹龙女”,技高三钗,艳冠群芳,当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鲜有其敌,今夜机会凑巧,正好一睹这位龙女的真面目。
随着灯光的接近,己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显然有数十人之多。
随之,屏门外逐渐射进一蓬由弱而强的灯光,接着,是一对提着宫灯的彩衣侍女,并肩走进门来。
第一对一进屏门,立即分向左右肃立,接着,二三四对,依序衔接,直面广台的高阶前走去。
在第三十对的后面,是一对对背插长剑的鲜衣少女,个个神色严肃,俱都步伐整齐,径向广台上走去。
蓦然,江天涛的星目一亮。
只见一群鲜衣男女,护拥着秀发高挽如云,上插紫血玉钗,一身粉碧衣裙短剑擎,腰悬长剑的彩虹龙女,径由屏门外走进来,乍然看来,直如众星捧月。
“彩虹龙女”萧湘珍粉靥略显憔悴,微微蹙着黛眉,左手抚着剑,英姿勃勃,娇美中透着凌威。
紧跟在彩虹龙女身后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六七岁,一身红弦丝缎,上绣锦花衣裙的狐媚少妇。
狐媚少妇,步履轻快,一双与“毒娘子”一般无二的桃花眼,冷芒闪射,但柳眉间,却透着惶恐与不安。
江天涛不必听邓丽珠的介绍,也知道身穿鲜衣的狐媚少妇,就是以前的龙宫湖圭冰里夜叉章乐花。
根据她的绰号水里夜叉,应该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如果面貌如花蛟好,就是她的心肠毒如蛇蝎。
在水里夜叉章乐花的身后,紧跟着一群高低不等,胖瘦不一的男男女女。
方才飞身离去的铁盘子和绿衫青年黑二煞,俱都挟在人群中,其中紧跟章乐花身后的是一个身穿水蓝长衫的中年儒士,乍然看来,尚有几分儒雅之气。
江天涛想:这人可能是章乐花的第一丈夫净面诡虎方丁甫。
打量间,彩虹龙女已登上广台,径向大厅走去。
这时,数十对背剑少女,已在广台上列队肃立。
彩虹龙女进入大厅,发现仅有一张金漆大桥,黛眉一蹙,似是有些迟疑。
跟在身后的章乐花,立即恭声道:“请总督察上坐。”
彩虹龙女回过身来,不解地问:“为何没有章舵主的坐位?”
章乐花急忙恭声道:“总督察面前,哪有卑职的坐位?”
彩虹龙女冷冷地催促道:“快令她们取椅来。”
章乐花恭声应是,即有两名彩衣侍女,匆匆移过一张大椅来,侧位放在金漆大椅的左前方。
这时,灰衣老人铁盘子,绿衫青年黑二煞,以及身穿水蓝长衫的中年儒士,和数十劲装男女,个个面透惶恐,俱都垂手恭立,每个人的惊急目光,一致注视着娇靥凝霜的彩虹龙女。
邓丽珠看了英姿勃勃,隐透凌威的彩虹龙女,心中着实钦佩,她觉得彩虹龙女不但艳美,她的胆识、勇气,决非一般武林儿女可及。
尤其,她只身单剑,深入多年盘踞龙宫湖的匪巢,最近一两年才纳入三钗帮分舵的凤栖岛,居然令这些平日趾高气扬,凶焰万丈的恶徒们,震慑得个个隐透惶急,彩虹龙女的名气,也由此可知。
因而使邓丽珠的心中,愈加佩服,是以,也不自觉地对彩虹龙女的安危担起心来。
这时,大厅内一片沉寂,恭立椅前的章乐花,一俟彩虹龙女坐在金椅上,立即躬身道:“卑职不知总督察翩然光临,末曾率众出岛恭迎,内心十分惶愧,恭请总督察治卑职应得之罪。”
章乐花话声甫落,灰衣老人铁盘子吴图,黑二煞范南贡、净面诡虎方丁甫及数十劲装男女,一齐躬身高呼:“请总督察从轻治罪。”
彩虹龙女萧湘珍神色依旧,毫无笑容,对高呼的数十男女,看也不看一眼,仅向章乐花平静地道:“章舵主坐下谈话。”
水里夜叉章乐花,神色微变,恭声应是,恭谨地坐在椅上,其余数十男女,个个面色苍白,俱都揣揣不安。
江天涛看得暗自感叹,他确没想到彩虹龙女萧湘珍,居然有如此震慑群恶的赫赫威严。
邓丽珠看到这些平素作威作福的恶徒,今日在彩虹龙女的面前,宛如见了猫的老鼠,芳心中有着无比的舒服。
坐在金漆大椅上的彩虹龙女,一俟章乐花坐下,立即平静地道:“取贵舵职事名簿来。”
章乐花一听,急忙恭声应是,转首示意铁盘子等人。
身穿水蓝长衫的中年儒士净面诡虎立即躬身走出,双手捧着一本黄皮名簿,缓步向汉玉平台前走去。
任何人看得出净面诡虎的神色,不但有如白纸,就是捧著名簿的双手,也不禁有些颤抖,更谈不上擡头看看,这位清丽秀美艳冠群芳的总督察了。
同时,立身两侧的数十男女中,更有不少人已是冷汗油油,微微喘息了。
净面诡虎方丁甫,躬身走至彩虹龙女的金椅前,双手捧著名簿,高举过顶,纹丝不动。
彩虹龙女接过黄皮名簿,看也不看一眼,一俟净面诡虎退回原处,立即面向章乐花,平静地道:“九宫堡的女掌院章莉花女士,可是章舵主的亲胞姊?”
江天涛听得心头一震,不知何以突然问起毒娘子。
心念间,只见章乐花娇躯一颤,粉面立变,久久才颔首道:“是,她是卑职的胞姊。”
大厅中的数十男女人等,见“彩虹龙女”问的是九宫堡的毒娘子,神色、情绪,俱都稍见缓和。
彩虹龙女见章乐花坦诚承认,微领蝶首,继续平静地道:“她和九宫堡的总管闵五魁,欺天害主,以己子暗换小主人江天涛,这件事章舵主可知?”
江天涛一听,心头再度一震,他实在揣不透这事,彩虹龙女萧湘珍,何以知道得这么快?
只见章乐花毫不迟疑地经领蝶首,恭声道:“卑职知道。”
彩虹龙女娇靥微微一沉,有力地问:“他们母子可来此地?”
江天涛见问,一颗心立即提到了腔口,既焦急又激动,他摒息以待,要听听水里夜叉章乐花怎么回答。
岂知,章乐花早有自知之明,既然彩虹龙女追到此地,必然已得到可靠的消息,因而,不敢隐瞒,急忙恭声道:“曾来卑职处避难。”
江天涛一听,不由暗哼一声,心说:这贱妇果然来过。
彩虹龙女的凤目中冷电一闪,娇靥微微一变,不由威凌地道:“现在何处?”
只见章乐花恭声道:“五天前即已离去。”
江天涛听说毒娘子走了,心中十分懊恼,恨不得一拳将身边的龙脊击碎,一泄心头之恨,但身边的邓丽珠,却伸臂将他捺在瓦面上。
彩虹龙女听说毒娘子和朝天鼻走了,如花的娇靥上,不禁有些失望,惊异地轻懊一声,不解地道:“章舵主为何不将令姊母子留在舵上?”
章乐花立即正色道:“卑职身为舵主,熟读本帮帮律,虽然她是卑职的胞姊,但不能因私情而藐视帮律,是以卑职劝她们母子从速离去……”
彩虹龙女末待章乐花说完,立即紧逼了一句:“投奔了何处?”
江天涛的一颗心,再度提到了腔口,如果章乐花不说出毒娘子的行踪去处,要再想找毒娘子就难了。
章乐花和毒娘子有了商议,必须找个与三钗帮没有关系的门户,才不致被九宫堡因向三钗帮要人,而被金钗强制遣回。
这时见问,毫不迟疑地恭声道:“他们已去了湖北大洪山金面哪吒处。”
江天涛一听毒娘子去了大洪山,心情再也静不下来,他在想:如何将匾后的弩弓手击毙,或揭发出来。
心念间,只见端坐在金漆大椅上的彩虹龙女略微看了一眼章乐花脸上的神色,微一颔首道:“本督察此番前来,乃奉帮主之命,特来处分贵舵几位犯律最高的香主和弟兄……”
话末说完,肃立两边的数十男女,个个面色大变,俱都目闪惊急,立即掀起一阵不安骚动。
彩虹龙女视如末见,转首望着章乐花威陵地沉声道:“章舵主!”
章乐花粉面早已苍白,急忙由椅上立起来,躬身惶声回答道:“卑职在。”
彩虹龙女沉声道:“你身为一舵之主,不知严格约束部属,以致造成许多扰民案件,沿湖渔民,怨声载道,日甚一日,这事你可知晓?”
童乐花垂首躬身,惶声道:“卑职无能,有亏职守,倘望总督察从轻治罪。”
彩虹龙女微一颔首,继续威凌地道:“姑念你方才对话诚实,说出章莉花母子的行踪去处,均与本督察接获各分舵的报告相符,今可将功抵过,至于疏忽职守一节,暂记簿上,以观后效。”章乐花一听,慌不迭地连声应是。
彩虹龙女随即挥了一个手势,沉声道:“坐下同审,按律量刑。”
章乐花恭声应是,端正地坐在椅上,以警告的目光,看了肃立两边的数十男女一眼,似乎在说,你们各自小心了。
彩虹龙女一俟章乐花坐好,立即威陵地望着数十男女,沉声喝问:“刑事香主何在?”
灰衣老人铁盘子浑身一颤,闪身而出,急忙抱拳躬身,朗声道:“卑职吴图在。”
彩虹龙女立即沉道:“取记事簿来。”
灰衣老人铁盘子,恭声应是,即至厅门一个大柜内,取出一本厚厚的白纸本子,急步走至彩虹龙女的平台右侧,恭谨肃立,听候吩咐。
但他那双炯炯鹄眼,却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厅门上方,由此可证,金匾后的弩弓手,是这老贼一个人的诡谋。
这时,全厅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到每个人的紧张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彩虹龙女低头翻开名簿的第一页,仅看了一眼,立即擡头,扬声念道:“方丁甫!”
净面诡虎一听,浑身猛的一颤,面色大变,闪身而出,拱手躬手,回答道:“卑职在!”
彩虹龙女黛眉微剔,娇靥凝霞,威陵地沉声道:“今年五月端阳节,你在清坡村湖岸参观赛船之际,可曾言语轻薄,调笑一个秀丽渔女?”
净面诡虎一听,额角顿时渗出汗来,急忙惶声道:“回禀总督察,是日过节,全舵欢筵,卑职多饮了几杯水酒……”
彩虹龙女沉哼一声,怒声驳斥道:“酒醉心不醉,如能处处警惕,何致忘形乱语。”
净面诡虎惶声解释道:“事后,卑职深切痛悔,亲向舵主请罪,并将事情经过记在刑事簿上,恭请总督察明察,治卑职应得之罪。”
灰衣老人铁盘子,眼珠一动,急忙将刑事簿双手高高捧至彩虹龙女面前。
彩虹龙女黛眉一蹙,微一颔首即对净面诡虎斥声道:“本督察念你自动请罪,尚知悔过,着即降级一等,减薪二成,半年之后,自行恢复,退下去吧!”净面诡虎如获大赦,连声应是,躬身退回。
彩虹龙女一俟净面诡虎退回,接着怒声道:“花水蜂?”
章乐花一听喊花水蜂,心知要槽,急忙起身恭声道:“卑职已派他去南岸百寿村,暗琛一个人的行踪。”
彩虹龙女黛眉一蹙不解地问:“谁?”
章乐花恭声道:“即是以卫明拜山的九宫堡少堡主。”邓丽珠听至此处,不由用肘碰了一下江天涛。
只见彩虹龙女娇靥微微一变,脱口急声道:“怎的知道江少堡主去了百寿村?”
章乐花恭声道:“卑职接到派在客店内的弟兄报告,说少堡主曾向他们问百寿村的位置。”
江天涛一听,不由感慨地摇摇头,心想:今后要想逃脱三钗帮的跟踪,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心念间,蓦见彩虹龙女惊异地道:“为何要派花水蜂去?”
章乐花恭声道:“因为百寿村有一位老渔人,人称飞蛟邓正桐……”
话末说完,彩虹龙女立即插言道:“我久已闻名这位老前辈……”
邓丽珠见彩虹龙女称呼爹爹老前辈,心中对彩虹龙女更具好感,真是又敬又爱,又佩服。
又听章乐花继续道:“本舵除花香主的水功,尚堪与飞蛟邓正桐周旋片刻外,其余人等,无一是飞蛟邓正桐的对手,是以才派他前去。”
彩虹龙女黛眉一蹙道:“可是江少堡主武功高绝,万一被他发现,恐怕凶多吉少?”说此一顿,突然想起什么,接着急声问:“派去多少时间了?”
如此一问,章乐花顿时想起花水蜂仍末回岛,不由慌得急声道:“现在是何时辰了?”
一个劲装中年人,闻声跑至厅外,探首向漏斗一看,接着朗声道:“四更已经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