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过处,烛光摇曳,闪烁不定,忽明忽暗的映着段喻寒清逸如诗的面容,一切昏暗而美丽。
软塌上,他沉沉睡着,唇角略略上扬成优雅的弧线,却不知是心有喜悦还是伤痛。
裴慕白起身关窗,烛火顿时阴阴软软的亮起来,屋内暖意渐盛。
看段喻寒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裴慕白忽然很感慨。
来杭州前,他设想过千百个帮晚晴对付段喻寒的法子,可谁能料想,此刻他却在尽全力照顾他,希望他早点康复。
可笑吗?
绣舫爆炸的一瞬间,自己明明跃离船身,结果回首见他还没下船,第一反应居然是不顾死活的折回去救他。
另一手要拉秦妈妈,已是太晚,只能眼睁睁的看她被炸飞。
为什么救他?裴慕白问了自己好几天。究竟是善良本性作怪,还是为了小晴?也或许,在听了他的遭遇,和他一席长谈后,对他已大为改观吧。
段喻寒轻呻一声,在沉睡五日后,终于再次苏醒。
“醒了就好。”裴慕白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已然不烫。
段喻寒的黑眸定定的看着他,尚有点迷茫,随即心头渐渐一片清亮。
裴慕白端过药碗,“快喝吧。”
段喻寒瞧着那浓黑的药汁,略有犹豫,未知药的成分,他不会轻易喝。
许久以来,高度的戒心已成为一种习惯。
就算裴慕白没有害他之心,未必开药抓药熬药的人没有。
“无须担心。这药是退隐多年的陈太医开的,他只知道你是我的远房表哥。药是我亲自到他府上拿的,熬药的人也是我。”
裴慕白心细如发,岂会不知他的想法。
段喻寒忽然笑了,仰脖一气喝尽,“多谢你出手相救。”那日的事历历在目。裴慕白,是真正的君子,此恩此情,他自会记在心底。
“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裴慕白不想居功,实话实说。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陈太医的别舍。那天我们随水到了岸边,我醒后发现是在萧山县,自然想起他来。”
裴慕白细细解释,“你放心,我外公当年曾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情,救他一命,而且他已隐居多时,从不接触武林,所以绝对不会对你我不利。”
段喻寒心中暗叹,易地而处,他定然不会象裴慕白这样。
当年自己曾想杀他,今日他却不计前嫌,倾力相救。
这样的豁达大度,他自问无法做到。
“陈太医说你这些皮外伤,并无大碍。但经脉原先已严重受损,内力尽失,所以无法抵挡爆炸的强大外力冲击,经脉的负荷加剧了。你现在很虚弱,要好好休息。这些药是化解你体内淤气,调养经脉,补血蓄精的。”
段喻寒爆炸前为何武功尽失,裴慕白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见他要下床,忙拦住他。
段喻寒颓然躺回床上,神色变幻不定,从几时起,他竟柔弱至此。
“你记不记得五天前,你第一次醒,跟我说了什么?”裴慕白急于解开心中疑团。
“我五天前醒过?”段喻寒满脸疑惑。
裴慕白脸色大变,“你不记得?”他那日若真是梦魇中胡言乱语,自己岂不是害了两人早早离开人间。
“我说过什么?”
“你那天突然坐起来,叫你也不应一声,一个人发了半天呆。后来突然抓着我,叫我一定帮你找两个容貌身形和我俩差不多的人,再把他们的尸首丢到西湖去,一定要快。我想问你个缘由,你就昏了过去,直到方才才又醒过来。”
裴慕白清楚记得段喻寒当时执着恳请自己的模样,怎么如今他忘个一干二净?
段喻寒的黑眸悄然溢出光彩,唇边笑意盎然,“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原来是真的。你定然帮了我这个大忙,是吗?”
“你记起来就好。”
裴慕白略松了口气,“我画了你我的画像,用飞鸽传书,拜托江南各州县在牢房里秘密找寻容貌相仿之人。总算运气不错,有两个死囚刚好有几分相似,前天送过来。按你说的,已把他们的尸首扔到最近的钱塘江里。发现的人,一定会以为死的是你我二人。”
段喻寒瞧着裴慕白,他果然没低估他的实力,不免暗自庆幸已与他化解敌意。
表面上,他的倚天山庄尚未建好,他只是孤家寡人一个。
可他出身江南裴家,再有当朝太师是他外公,可谓故交满天下。
去年,他高中状元,甚得皇帝赏识,一直随御驾巡视江南。
有传言说十七公主对他倾心爱慕,皇帝也有心招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