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音清泠泠如风动碎玉,说不出的悦耳,却透着彻骨的冰冷,莫名的让他胸口一窒。
“深爱的人,都可以转瞬间变成仇人,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人值得信任,你说是吗?”
她的眉梢隐含了些许冷酷,“你总怕我在清心雅苑太孤单,所以差不多每隔几天就特意来陪我。你最喜欢吃的点心是芸豆卷,对吗?有那么几天,我特意到厨房看他们做过。”
对上他的目光,她继续道,“凌先生说过,世间最毒的慢性毒药是‘七绝无双’。青陀螺花、醉仙灵芙、孔雀胆、醍醐香、鹤顶红、灵脂兰、罂粟,这七样东西的粉末我在圣武宫的药房里都找到了。”
“中此毒后,身体没什么明显的异样,一般不会察觉,但中毒者若不服下解药,只能活四个月。以你的武功和体质,我想也不过比平常人多活一个月吧。”
他一怔神,细想相处以来的种种,豁然明白,“七绝无双,是放在你那天亲手做的芸豆卷里?”“正是。”
记忆中,两月前的事历历在目。
他如往常般来找她,她在午睡。
他看到桌上一碟芸豆卷,卖相极差。
本来他并不在意,但宝儿急着把那东西拿走,他就很奇怪。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晚晴一时好玩,到厨房做的。
因为做得不好看,味道又不好,晚晴已吩咐倒了它。
当时,瞧了那卷得歪歪斜斜,色泽也不甚透亮的芸豆卷,他一心只想尝尝她的手艺。
虽然宝儿说大家刚吃过,很难吃,再三劝他不要吃,他还是吃了一个。
他以为,她做这个,是对他有一丁点好感,却原来,不过是一个陷阱。
“其他吃过的人,你自然是后来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们服了解药。”
他忍不住纵声大笑。
曾看破多少真相,识破多少圈套,怎么就被她算计了?
他,再怎样自负天纵奇才,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总以为能感动她,怎知她是铁石心肠,而爱上她更是他的劫数!
“是。”
她答得很干脆。
有了段喻寒这样的前车之鉴,她和盛希贤合作时,自然需考虑周全。
宁可违背良心对不起他,她也绝不能让他有机会背叛约定,对自己不利。
她隐隐有些歉然,“我这么做,不是真想把你怎样,只是以防万一,希望你我能一直合作下去罢了。如果不是有今天的事,等我拿回牧场,自然会在不知不觉间给你解毒。如今……我要你放过段喻寒,帮我对付胡天,你答应吗?”
到底是她先下手算计他,先背弃约定,她始终有点理不直气不壮。
剑眉斜挑,他哈哈一笑,“不答应会怎样?我还有两三个月时间,可以慢慢找解药。况且,凌珂舟知晓这毒,当然能配出解药。”
“没用的。”
她摇了摇头,“七绝无双号称‘无双’,就是说每个人配制的,因了七种东西的份量不同,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它的解药,只有配毒的人才做得出。”
他瞧她眉宇间满是沉着自信,知她所言非虚,“解药你一定配好,随身带了,我不信找不到。”
“你若想把我这一路走过的地方都挖地三尺,闹个鸡犬不宁,也随你。”
他目光灼灼的紧盯了她,“我若坚持不答应,你会怎样?”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相信你会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她淡淡回应,看似笃定,眼底还是掩不住一层担忧。
他那样高傲的人,是不会轻易被人威胁就范的,他若不答应,难道她真要他死?
“你别忘了,你曾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他的手隔了丝质小衣婆娑了她的纤腰,“现在我要你帮我解毒,这没有违背仁义之道,也没有伤害别人,你不会食言吧。”
“恕难从命。”她不觉轻叹一声,“你就当我言而无信好了。”
他忽而笑了,“你是不是故意危言耸听骗我?”
“你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妥,所以不信我的话?很简单,用力按下百会穴,你自然知道我没骗你。”
他依她所说,自按百会穴,脸色顿时一片灰黄。
沉默半晌,他又笑起来,“段喻寒在我手上,所有人都在我手上,连你的命也在我手上。你说,你我之间,是谁该听谁的?”
他天性中遇强愈强的脾气,陡然发作起来。
自来是他制约别人,他岂会被人要挟?
“好,你不答应就算了,最多是大家同归于尽吧。”她出奇的心平气和。
他随手把玩了她的翡翠耳坠,“就为了段喻寒不死,你执意要胁迫我?你舍得让冰儿成为孤儿?你肯丢下岳中正,让他在胡天囚禁下度过余生?你舍得烈云牧场被胡天霸占?你若执迷不悟,我只怕你到九泉之下,也没面目见司马烈!”
他的话如根根利箭,频频射中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心中一痛,她努力控制因激动而乱窜的气息,浅笑嫣然,“不错,我舍不得他死,舍不得很多东西。可你若因七绝无双而死,一统武林的宏图大志就再无望实现,你会甘心吗?”
她知道,或许他不怕死,但他一生的理想若不能实现,他会比死还难受。
幽幽静静的美目,目光坚定若千斤磐石,凛然直对上他瞬间冷冽如冰的双眸,绝不肯退让半步。
那犀利的目光夹杂了丝丝冷笑狠狠刺过来,四周空气沉闷得骇人,若暴风雨来临前的无比凝重,直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全身仿佛僵硬了,连指头都不敢动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