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回 薄幸郎见金先负义 痴心妇临死尚思人(2 / 3)

隔帘花影 清·不提撰人 3301 字 2023-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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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毕,子金夸之不尽,因说道:“小弟既蒙不弃,先来取拢,容次日具一薄酌,请二位兄嫂到小舟一叙。也是天假良缘,使弟妇拜见。”胡员外费了这场心,原求这句话,忙道:“老弟客边,厨下未必有人,到是弟携一席过来领教。”子金笑道:“老兄看得小弟就不成人了!叫包席的安置停当奉候,只是亵尊些。”说毕,又吃了几杯。子金有酒了,取过箫来,卖弄他本事,吹了一套《关山秋月》,真有穿云裂石之声。马玉娇也赞不绝口。胡员外使了个眼色,马玉娇已知其意,把脚轻轻一勾。子金瞧着胡员外回头,烛影里也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马玉娇把一个三事汗巾儿,挽做同心结香囊,悄悄送与子金袖中。胡员外故意推辞,任凭他二人猜拳饮酒。

子金饮至三鼓才过船来,银瓶还点灯相待,斟了茶给他吃了,夸:“这胡员外义气,拜交兄弟,使他夫人出来相陪;原来也是个妙人儿。咱明日也备一席酒回他,少不得你出来,也回他个礼儿。”银瓶道:“人生面不熟,怎好出去?”子金道:“他江南的风俗,比咱北方不同,多少做生意的,都是堂客掌柜,大等子和人称银子,极大方的,那似我北方缩头缩脑的,倒叫他们笑咱不老诚。”说毕,宿了一夜。乘着酒兴,又在船舱里——床上床下都是平地板,子金尽着滚上滚下。二人鱼贯而寝。

只因得了马玉娇的汗巾,借着银瓶发的兴,在玉娇身上才觉有味。到了天明,忙去叫了厨子,备了一桌齐整的席面,自己上大船来请胡员外夫妇。日色平西,胡员外意在夜饮,灯烛之下好玩弄银瓶,因此傍晚过来,先使一个丫头送一红帖,上写“忝盟妹胡门马氏裣衽拜”,说道:“俺奶奶先过来拜了沈大娘,另来赴席。”这都是胡喜定下抛砖引玉的计。

待不多时,只见马玉娇从大船头搭着跳板,走过沈子金小船上来。原是积年扬州瘦马,又在门户里出身,胡员外使四百两银子包他一年,甚么事不精乖?不消说衣妆人物,只这几步走,显那一点金莲,就是柳下惠也要开怀。上穿着一件月白透地春罗,衬底是桃红绉纱女袄,系一条素白秋罗湘裙,刚露那绛瓣弓鞋,一点凌波。扶着跳板,做出那一种娇态,轻轻过去。

银瓶迎进前舱,也换得松鬃高头、一身淡色衣服——不消二日,学成了扬州打扮。这玉娇一看,真是世上无双。彼此相让,都平拜了。让到后舱,樱桃捧上茶来吃了,马玉娇问道:“姐姐贵庚多少?”银瓶道:“妹今年十八岁了,七月十六日生。”

问:“姐姐贵庚?”玉娇道:“我今年二十一岁了,十二月初四日生,比姐姐痴长了三岁,那里比得姐姐!”又问道:“为甚么事上江南来,都一对小小年纪?沈子金就是个老江湖,吹弹丝竹,满扬州也找不出个对来。”银瓶老实,不曾出门的,那里答应得为,东一句西一句,说是随着子金看亲;问道是甚么亲,又答不来;“就是从小儿定的亲”;问道公婆几时不在,又答不来。沈子金在外舱听着,生怕决撒,连忙进来作揖,替银瓶接话。

待不多时,只见胡员外换了一套新衣,把脸上肥皂洗得光明不过。就迎入前舱,彼此又平拜行了酒礼。安座已毕,挂起那烧成羊角大红蜡烛,照得浪船上红纱亮??一片通红。子金怕船在关口上,不好顽耍,忙叫艄公将浪船放出,西岸柳荫之下系了缆。东方月出,子金才请马玉娇来入席。银瓶随后铺毡,让员外行礼。胡员外已是酥麻了半边,那里肯。只得二人平拜。

已毕,俱安座入席,马玉娇在胡员外肩下挨坐,银瓶和子金相挨。樱桃斟酒,却是四个小金莲蓬钟儿——李师师箱中之物。

胡喜见了,就知来路不明。把灯烛下细看银瓶,又比白日不同。

看官听说:大凡世间尤物美人,俱是天上的花彩,生下来就如名花异卉,有一种宝光在上面绰约闪烁,忽然是红,又忽然是白的。他如不笑时还好,只一笑之间,非红非白,就如菩萨放光的一样,实实的认不真他。所以唐明皇沉香亭一枝牡丹,变成五色,青黄红紫,一时变化不定,谓之花妖,应在杨贵妃亡国身上。大凡尤物,不妖其身,定然妖人。这银瓶才色绝代,那有平平过到一世的理。胡员外一见银瓶,看了个饱,才知道世上的人不曾见女色,抖起他这垂钩下饵神奸计,打虎抛羊绝户心。有诗单说这美色不可轻见淫人,不但女色,就是古董佳画,多有取祸之处:

物因奇怪皆成害,色有婵娟易作妖。

不向人前争巧艳,免教他日恨馀桃。

那时余酒添换将毕,明月初上,照得满船如水,扬州关上丝竹喧哗。那银瓶听得,明知不在行,把口掩着微笑。子金道:“我等吹吹笛,和他们船上比比。”那银瓶取出一只西洋老血兕——是皇上赐李师师的物,满满斟上,送与胡员外,他却取筝来安在小几上弹起。真是雁唳长空,龙吟秋水,惊得那些船上人都不弹唱了。员外饮毕,斟了一杯回敬。子金却取出一面镂金螺甸琵琶来,那是名门之物,又叫银瓶弹起。银瓶因没人合着,不去接。胡员外使个眼色,马玉娇知道了,早接过琵琶来,弹了一套清商,也是扬州有名的清弹。银瓶又要夺胜,早接过来,叫:“樱桃斟酒,劝大娘一杯。”弹了一套《汉宫秋》。

员外说起江湖事:“艄公不可轻信。你小小年纪一对夫妻,又有这些行李,该到店里另写大些的船。万一这艄公不小心哄得你们睡了,撑到湖荡里,还不知是那里。。”说得沈子金害怕,胡员外道:“小弟有一只浪船,正要到镇江去,自家的艄公,叫他服事也便些。”到像骨肉关切的话。子金谢了又谢,许着明日移船。饮至三更,把船依旧回到关上泊了。如此你来我去,不止一日。

那日,胡员外进城和商人见盐院,把那些小郎都跟去了。

玉娇儿将船舱取开了两扇隔子,故意把手一招。子金积年子弟,勾搭熟了,逾窗而入,闭上舱门,忙把玉娇搂定求欢。那玉娇受了胡喜秘计,十分奉承,即说嫌胡员外粗魁:“一见你这样知趣,不得和你同生同死。”说到热处,两人干勾多时。果然玉娇风月狂淫,水气交凑,弄得子金快不可言:“就是银瓶虽美,年少不知滋味,但得咱两人长远相交,我情愿把银瓶嫁了。”玉娇道:“你若肯时,我管慢慢和胡员外说;你休改了口。”

子金道:“我若假话,就吊在扬子江里!”说毕话,仍旧过船来,把??子闭了。银瓶那得知道。

至晚胡员外回来,马玉娇如此说一遍,不胜之喜,另治了一席,请过沈子金来,道:“老弟,你我同盟生死的人,不该说假话。你这表子是那里拐来的?那有良家女子,这样一手丝弦?贤弟不知,这扬州官捕拿贼的公人极多,这两日来我这船上打探的好不紧急。一把套住你到官,就完不得事。如今这金兵大乱,东京来的人不许收留,好不严谨。”说得沈子金没有主意了,道:“随哥怎么样,小弟敢不从命!”胡喜道:“你实说,这女子是那里来的?我替你安排。”那子金只得略露出几分,说是东京娶来的表子,原不是良家。胡喜道:“既是表子,何妨明说,小弟这马玉娇,也不过是娶的门里人。我们风月中的浪子,不过是兴个新鲜,那个是三媒六证娶的老婆不成?”说到中间,叫马玉娇出来,和沈子金猜枚豁拳,故意顽成一块。子金还不敢放胆的。饮到乐处,马玉娇要请过银瓶来吃酒。

请了二次,推说睡了。马玉娇道:“我该坐的?也去睡罢。”

两句话激得沈子金跑过舱去,也不管他残妆半卸,一把扯住往大船上来。银瓶挣着不肯,险不吊下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