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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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拿住遥控器,厨房传来母亲的声音:别开了,当心着凉。

吃面时我狼吞虎咽。母亲坐在一旁,说:“你不能慢点?”

“好吃啊。”我伸了个大拇指。

“德性。”母亲笑笑,捋了捋头发。

“啥时候把头发剪了?”我盯着面,含溷不清。

“还以为你眼不灵光呢。”椅子挪了挪,“就前段时间啊,短点也好打理。”

我没吭声。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打记事起母亲就是一头长发,偶尔也会稍加修理,但剪这么短还是第一次。

“咋,可难看?”母亲突然说。

“哪儿呀,好看。”我抬头笑了笑,又埋了下去,“就是习惯了长头发。”

母亲没说话。我搅搅碗里的面,刚想说点啥,奶奶回来了。一阵风似地,她老人家把我抱了个结实。“孙子哎——”她唱道。

晚饭就我们仨。

父亲来电话说太忙,回不来。

我自然也不饿。

母亲就拌了俩凉菜,做了个鳝鱼汤。

黄鳝是自家塘里养的。

步入二十一世纪后,我就再没见过野生鳝。

想当年我们冒着酷暑,沿河梁一路摸过去,一个晌午也能弄个两三斤。

螃蟹和田螺更不消说。

然而村东那条河已干涸多年(事实上还存在与否都难说),连平河都要时不时地靠市政调水来避免断流,至于鱼虾什么的——小礼庄鱼塘倒是有一些。

“多吃点,你爸专门给捉的,看你瘦的,在学校是不是就不吃饭?”

奶奶给我掇了个鳝鱼块。

她那股兴奋劲还没下去。

自打进门她嘴都没消停过——一股脑搬来好几个箩筐,东家事西家事,哗啦啦地倒了一地。

我完全能理解奶奶那旺盛的表达欲望。

平常父母忙,周围老人少,社区环境也不比村里自在,她老人家当然憋得慌。

“是该多吃点。”母亲笑笑,或许还冲我眨了眨眼。

但我已经喝了瓶啤酒,实在消受不起。于是最后那一杯酒我给母亲端了过去。她一仰脖子就见了底。我不由愣了愣。

“哎,”奶奶捣捣我,“房后老赵家大刚又给捉到局子里去了。”

“哦——为啥?”

“为啥?还不是赌博,人家说还吸毒,反正就是给钱烧得慌,以前多实诚啊。”

“嗯。”

“他媳妇倒落个自在,不哭不闹,就差放鞭炮了。”

我把汤喝得嗞嗞响。

“我去看面发了没,”母亲起身,“一会儿蒸馍馍。林林你吃几个包子啊?”

我吐出最后一块鱼骨,却不知说什么好。

奶奶又捣捣我,压低声音:“啥也别说,都是两套房给烧的。”

一碗汤喝得人满头大汗。

翻翻手机,陈瑶也没回短信。

我只好拍拍肚皮,滚到了沙发上。

随手捏了几个台,刚到中央五套奶奶就放话了:“又看黑人拍皮球,有啥好看的?”

我问:“那看啥?”

她捶了捶脖子:“啥都行——看平海台啊,这几天老说咱们村。”

没有办法,我只好走过去给她老人家捏了捏肩膀。

奶奶就笑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索性让她趴到了沙发上。

平海台在播本地新闻,但多半不会出现我们村——就算出现,也只会是北方汽车城。

然而紧接着的一条新闻就是凤舞剧团。

我不由目瞪口呆。

也不是目瞪口呆,而是勐然在公众传媒上看到自己大名时那种不敢置信。

同摄影棚布景一样,播音员的声音透着股说不出的单薄和寒酸,似乎隐隐都能听见回声。

不过画面一转便是欢欣鼓舞的人民群众:昨日市红星剧场举办了一场庆五一义务演出,在弘扬传统文化的同时,为劳动人民送去了节日的问候。

主角凤舞剧团奉献了经典评剧剧目《金沙江畔》,赢得了广大观众的满堂喝彩。

市委副书记、副市长张行建、文体局局长陈建军一行全程观看了演出,并于结束后慰问了全体演员。

张行建强调,评剧作为全国第二大剧种,作为一种传统文化和地方文化,应该得到传承和发扬……

“你妈的剧团啊,”奶奶仰了仰脖子,总算反应过来,“傻小子,咱家剧团啊这是。我说咋这么耳熟呢。”

她一骨碌爬起来,拍拍我:“就是咱家剧团,老天爷啊。凤兰,凤兰——”

母亲很快跑了出来,满手沾面:“咋了?”

“这不咱家剧团?”

“是说昨天的演出吧?”母亲笑着点点头。她看了两眼就又进了厨房。

“……作为一名老票友,陈建军局长还倾情献唱……”

“这个当领导的咋不秃?”奶奶兴奋得有些过了头,接连拍我两下,“这,这就是秀琴他们领导吧?凤兰凤兰,快看——”

这次母亲没跑出来,而是倚在门口苦笑道:“又咋了,我这正包包子呢。”

“没事儿,”奶奶说,“这白面书生是不是秀琴他们领导?”不要笑,她老人家确实是这么说的。

“应该是吧。”厨房里很快传来剁面声。

但那书生有些没完没了。

副市长都没吭声,他倒冲着镜头唱起戏来。

什么唱段我说不好,可能是《小酸枣》,反正奶奶是跟着哼了起来。

好在新闻没允许他继续为所欲为,没唱两句就给掐了。

“咋不唱了,”奶奶有些不满,“唱得不错嘛,咋不让人唱了?”

她一只脚在沙发帮上翘得老高,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我想笑笑,却勐然打了个饱嗝。

晚饭吃得确实有点多。

既便如此,我还是吃了俩包子。

韭菜鸡蛋馅。

母亲说:“你悠着点,别晚上闹胃疼。”

我也不想胃疼,但对热包子实在没有抵抗力。

母亲也吃了一个,完了跑阳台上打了个电话,自然还是剧团的事。

奶奶毕竟是老了,兴奋劲一过就开始打瞌睡,不等包子出笼就回了屋。

刚母亲接包子时,王伟超来了个电话,问我回来没。

我说回来了啊。

他说喝酒啊。

我说大半夜的喝鸡巴酒。

他说明天。

明天更是没空。

“那就后天吧,”他说,“反正你随时有空随时过来。”王伟超现在是个胖子了,喝啤酒就像倒水。

母亲进来时,我问:“又是评剧学校的事儿?”

“嗯。”她在我旁边坐下。

“到底咋样了?”

“基本算谈成,协议还没签,对方要价有点高。”

“多少?”

“管的宽!”母亲瞪我。

“多少嘛?”

“七八十万大概。”

“那咋弄?”好半会儿我才说。

“有文化产业补助,再搞点政策贷款吧。”

我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就没人说话。钟表滴滴答答,有点活泼过头。

“你呀你,别愁眉苦脸的。”母亲拖长调子,摸摸我的头。

我只好笑了笑。

“啧啧,真没事儿。”她踢我一脚,又靠过来,捏了捏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