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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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放心地又敲了两次,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隐约有一通京韵大鼓在耳畔回响,但我实在说不好它是否来自于我的脑海。

然而电话没人接。

我挂断,准备再打一次,几乎与此同时,房间里传来声音——“咚”地一声响,沉闷,却不容置疑。

我贴上门缝,打算仔细听一听,不巧,不远对过出来两个人,尽管鬼鬼祟祟的模样并未被看见,我还是红了脸。

这二位倒好,始终在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男的是个秃顶老头,女的打扮挺时髦,走起路来屁股扭得像马达。

他们看都没看我一眼,却浪费了我近两分钟的生命。

不等这俩货消失,便有男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就那么一嗓子,像猛然甩出的一记闷棍。

我赶紧贴上去,却没了音。

过了五六秒,伴着“咚”地一声响,他总算又开腔了,很模糊,令人想起扎啤杯口冒出的泡沫,但无疑是咒骂声,恶狠狠的,宛如疯狗。

我不由扫了眼门牌号,又回头把整条走廊瞄了一通,是的,我拿不准是不是前台搞错了。

男声很有节奏,每隔几秒就甩出一嗓子,有点怡然自得的意思。

我只好又敲了敲门,房间里立马安静下来,起码这次我得以确定,适才的那些声响并非自己的错觉。

足足过了半分多钟,男的突然哼了一声。

我不失时机地敲门,他骂了一句,显然是针对我,因为几秒种后一串迟疑的脚步声偷偷溜出了门缝。

又是沉默。

继续敲。

“没完没了了是吧,谁啊?”他终于来了一句。声音有些远,但磁性的嗓音还是像磨穿过三千张老牛皮。

我心里一沉,竟没说出话来。

“谁啊我说?”越来越近。

我压低帽檐,把包装袋高高提起,半挡着脸。

“神经病。”

“送餐。”好半晌我才说。原本我想压低声音,开了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而除了这俩字,我再也挤不出其他东西了。

“送错了!”他声音近在咫尺,我几乎能感受到猫眼后的那道目光。

说完这话,脚步声随即消火,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一连敲了两次门,都没了回应。

我只好抡起了拳头。

一二三,四五六……

捶到第八下时,门一把被拉开了。

过于迅猛,以至于我险些栽进去。

“我看你是反天了!”

男人声音低沉,操着某种不知名的北方方言。

他扶了扶黑框眼镜。

不是梁致远是谁呢?

他像条鱼那样努了努嘴,却没说话,而是又扶了扶眼镜,半敞着怀的铜锈色睡袍无论如何也遮不住脖子上尚未褪去的青筋。

毫不犹豫,我反手把那兜沉甸甸的食物呼到了梁致远脸上,仿佛拎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吃惊地嗷了一声。

于是在甩开胳膊肘的刹那,我又抬腿补了一脚。

镜片后那躲闪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活脱脱是另一个奥迪A6里的陈建军。

眼镜无疑是飞了出去,梁总抓着鞋柜挣扎了一秒后,终归还是乖乖倒地。

于是岔开的睡袍里,一只半硬着的老红薯露了出来,只觉心里咯噔一下,我冲上去又是一脚。

这次,他的头磕在柜门上,擂鼓一样,老红薯也滑稽地抖了几抖。

609是个套间,进门是鞋柜、沙发、茶几以及办公桌和老板椅。

T形地毯是巧克力色的,以至于躺在沙发旁的那双银色高跟鞋是那么刺目。

一种遥远而又真切的慌乱反刍般涌上来,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推开玻璃槅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泛红的脚底板。

起初我以为母亲睡着了,等进去才发现一条白凉被把她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

得承认,我哆嗦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近乎挣扎着,我一把掀开凉被,登时呆若木鸡。

现在想来,母亲当时应该扭了一下身子,但反应到实践中却只是让乳房抖了抖。

除了左臂上的半截T恤袖子,她几乎赤身裸体。

黑红相间的胸罩松垮垮地耷拉着,奶白色的的肌肤在清亮的灯光下近乎透明,蕾丝内裤湿漉漉的,内里的轮廓都隐约可见,几根毛发打皱巴巴的裆部边缘探出头,黑亮得让人心里一颤。

足有两三秒,我才盖上凉被,叫了声妈。

母亲垂着眼皮,流着口水,要不是喉咙里微弱的叹息,真的像睡着了一样。

我摸摸她的额头,然后是脸颊,我拍她,使劲摇晃,我一连喊了几声妈,而所有这些也只是让她呓语般“唉”了两声。

视线一下就模糊了,我冲出卧室。

梁致远攥着眼镜,应该是刚爬起来,他摆摆手说:“药效一会儿就过了,一会儿就过了!”

我飞起的那一脚却没能停下来,梁总结结实实地撞在鞋柜上。

我扑上去,顺势在他肋下来了一肘,说实话,顶得人生疼。

在我准备捣第二下时,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力道不小,我使了使劲,竟没有挣脱。

“别急别急,”他眯着眼,呲牙咧嘴,“你听我说,听我说!”

我攥紧右手,刚要抡上一拳,他两手并用摽住了我左胳膊。

我只能咧咧嘴,弯下了腰。

梁致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力气却着实不小,左扭右扭未能挣脱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大意轻敌了。

这货笑了笑,喘得像头牛,他靠近我说:“不听话是不是?啊?急个啥你?急……”这次他用的是普通话。

我卯足劲往后一甩脑袋,伴着一声闷响,他立马没了音,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淌在脖子上,与此同时,我恢复了自由。

血几乎是喷出来的。

梁致远睁大眼,死死捂住口鼻。

我抹抹脖子,转身进了卧室。

我不知道他只是流鼻血,还是真伤着了什么器官,但我觉得自己能听到那种哗啦啦的声音,这并不让人兴奋,相反,一丝愧疚没由来地攀上心头。

血都抹在床单上。

母亲满脸都是泪,我没忍住,也是鼻子一酸。

给她穿衣服颇费了一番功夫,单个文胸就耗去三四分钟,不是不懂构造,而是手哆嗦着,压根就不听使唤。

背母亲出来时,梁致远已不见踪影,血淌了一地,红墨水一样,看起来很假。

地上散着几个粽子和油煎,被踩得稀烂,糯米和糖水掺在一起,似什么动物的脑浆。

门口聚集了几个人,嘀嘀咕咕的,见我们过来,慌忙躲开。

走出几步,我又返回给母亲拿鞋,巨大的落地窗外星辰闪烁,即便窗帘拉着,也没能完全挡住灯火辉煌的平阳大厦。

进了电梯,隐约瞥见几个保安一溜儿跑过,而脚下的地毯上不可避免地盛开着几朵殷红。

前台姑娘只剩下一个,正搁大堂正中拖地,看见我,她“哎”了一声,却愣愣地什么也没说出来。

出租车上,母亲始终看着窗外。

许久,我才发现她在默默流泪,两道水痕反射着灯红酒绿,却那样晶莹剔透。

的哥问我们去哪儿,条件反射,我说X大,直到临近学院路口方觉不妥,于是他找个临街小宾馆把我们放了下来。

母亲让我给她穿上鞋,可没走两步,她还是腿脚发软,无视反对,我直接把她背了起来。

定了个双人间,俩床位,一个独立卫生间。

母亲躺在床上,始终不说话。

我扶她起来,断断续续灌了很多开水。

我不知道下的是什么药,更不知道梁致远说的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