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君岂有私 仲子逾墙(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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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征虽有前世待人接物的经验以及现代教育下培养出的超强学习能力,实则他并不了解这个世界,更不了解波诡云谲的官场。

那是他前世从未接近甚至一无所知的地方。

胡浩至少有一点没说错:那个地方一步走错,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回到胡府饭也不吃闷头便睡,对胡浩的怨念更深了几分!

如此过了三日,第四日上吴征精神一振。

三日的时光虽无聊透顶,倒叫他摸出些许门道。

诸如巡弋侍卫每一个半时辰才来一次,三日里除了这些同僚,吴征一共只见过一名脚步匆匆路过的小宦官。

自下昆仑山来诸事缠身,武功的修行被落下不少,今日起便是他孤身一人看守景幽宫,倒是个修行的好所在。

——成功者不同于人之处,便是无论何时何地遭遇何种困局都不会忘了提升自己,为日后的时机做好充足的准备。

在羽林司点了卯,吴征一人穿过重重宫禁来到景幽宫旁。

按照早已定好的规划先运气两周天,又使了一趟拳脚后坐下体悟己身。

《道理诀》已练至较深的境界,这门修行细胞与神经的内功功法给他带来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让他不仅有极其迅捷的反应与高人一筹的内力运行速度,更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妙用。

那一手在空中借力随意转折,以及硬生生接下韩铁甲内外兼修一掌的卸力手段,正是拜《道理诀》所赐。

脱离了打通体内经脉关窍的束缚,吴征的修行全无阻滞。

这并非是说体内经脉不再重要,而是他可以反其道行之。

常人修炼内功,受制于未打通的体内关窍,修行中时不时会受之制约,待打通一窍之后才能恢复之前的修行速度突飞猛进,直到再次遇上下一关窍的阻止。

《道理诀》则不然,内力运行与表皮细胞神经丝毫不折威力,修炼时也全无阻滞,修行始终保持着极快的速度。

待积累得够了再由表及里,冲击经脉关窍,成则修为大增,不成亦无制约。

待《道理诀》内外尽皆打通,便是大成之日。

到时内力运行于经脉首发随心,运行于表皮则洞察入微,仅凭本能反应便威力无穷。

枯燥的日子也过出了些许滋味,吴征又找到前世无人搭理时自顾自生活的回忆。

闲下来休息时也不禁感慨,前世孤苦伶仃的悲惨经历似乎全是为了这一世所准备的。

人生大起大落,比潮水涨退还要来得波澜壮阔。

近来的蛰伏之后,或许转机到来时会迎来比之昆仑山上还要震撼当世的又一次崛起呢?

就如同吴征已然站在七品门口的修为一样!

晃眼过去二十余日。

值守的日子无聊透顶,吴征仿佛被遗忘在角落的废物。

没有奚半楼的关爱,没有师弟妹们的仰慕,连韩铁雁也被韩家暂时禁足免惹事端,自醉仙楼分别后一面都未曾见上。

所幸的是在宫里未受到更多的刁难,或许胡浩与奚半楼这两位足够坚挺的靠山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吴征慢慢有些明白,胡浩朦朦胧胧的态度给了虎视眈眈者云山雾罩的感觉,正是这种莫可名状让他们一时不知该不该下口,该如何下口。

有时候摸不清拿不透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相比起旁的少年郎,吴征的领悟能力要强得多,他自也清楚求人不如求己。

犹如当年修行《道理诀》一样,想从泥潭里爬出来最终得靠自己的本事说话。

冷宫群落里奇形怪状的声音早已适应,连在子夜阴森森的树林也见怪不怪。

那些婆娑树影,枭鸟夜啼与疯笑怪哭反倒成了他锻炼目力与耳力的工具。

他甚至能轻易指出飞窜的鸟儿住在哪棵树上,冷宫里正在啼哭的疯妃是几号。

——吴征不明后宫布局,也无缘得见妃子,只好根据声音与大致方位给她们一一编号。

有时望着高高的宫墙也不禁在想:皇城里的守卫宽严分明,未经允许想接近秦皇无异痴人说梦。

可有些地方,譬如说他所在的景幽宫又稀松平常。

若是翻越这道高墙,进入男人的禁地天子后宫去瞧瞧,是不是也算不枉此生?

想来连前殿角落都无人问津,一墙之隔的背后,那个处处是疯子,不知多少怨毒冤魂飘绕的冷宫定是更加的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殿下,老奴已反复确认景幽宫处无人盯梢吴征。二十余日来他除了修习武功也无动作,想来已到了忍耐的第一回极限。”跪地的中年男子头顶精光油量,眉毛胡须一根都无,太阳穴高高隆起,肌肉盘根错节的身子里发出的声音却细声细气犹如女子。

“此言孤王能否理解为除非屠冲,霍永宁,向无极亲自盯梢吴征,否则除你之外不会再有第五人?”梁玉宇饮了口茶淡淡道。

每当太子以询问的口气要一个肯定的答复,顺道饮茶时都是他标志性的动作,代表着此时的太子殿下心绪激动难免口干舌燥。

这时候任何人都轻慢不得——除了他老子!

“老奴确信!”中年男子早已经过深思熟虑,此前所言也是反复确认,但对太子的话却不敢又任何不满。

只是脸上却有难言的痛苦之色,似对以上三人的名字有不堪回首的回忆。

“很好!”梁玉宇赞了一声,好似自言自语道:“屠冲不会离开父皇身边,霍永宁不得传召更不得轻易入宫,至于向无极如非要事不会离开青城山,一个吴征不值得他亲自跑一趟。舒公公安排一下,今日孤王要见吴征一面。”

“老奴这便去安排!殿下稍候。”舒公公弓着身子后退出大门,方才转身离去。

羽林卫巡弋景幽宫的时辰将至,这是今日第二回也是最后一回在吴征值守时巡弋此地。

此后直到吴征与刘博达换班之间的一个时辰可说是最为自由的时光,没有人会来,也不必担心刘博达,他即使见到吴征在入定练功,也最多骂几句娘。

麻木早已爬满他的全身,如跗骨之蛆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的豪气,梦想与希望。

羽林卫经过时一如从前略显散漫,对更加散漫而犹如破罐子破摔的吴征也是不吝讥讽嘲笑,唯顾忌皇城严规不敢大声喧哗而已。

吴征看似麻木,实则在同僚们巡弋过后仍运足耳力窃听他们的低声交谈,一来在宫中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甚至连说话的人都无,不得不抓住一切时机多了解一些,哪怕是无作用的瞎扯淡多少也会露出些玄机奥妙,二来这帮排挤他的混球可得一一记住了,将来若有翻身之日,最好是当羽林中郎将!

嘿嘿,到时一个个全来景幽宫轮岗,谁也别想躲开!

“当年老子被派来景幽宫,好歹熬了仨月,娘希匹的这小子传得神乎其神,不想是这么块破料子,顶个蛋用!”杜泰平自吹自擂顺便贬损吴征的话音中,忽有一股奇异的女子声音响起。

声音来自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吴征的背后,与他一墙之隔的冷宫。

从声音发出的位置看,正是吴征从未听到声响的宫殿。

他一直认为宫墙的另一侧最近的宫殿里无人居住,因为他值守二十余日来那里没有过疯号与狂哭,在他的编号里也没有这么一位人物。

这是怎样的声音?

如果你能想象怨毒,愤恨,压抑,坚忍,快意,屈辱,不甘,甚至是自暴自弃的情感混杂在一起,你才能明白这一声的诡异与复杂。

吴征疑惑地盯着宫墙好奇心大起,视线仿佛要通过厚厚的墙壁看一看后面发生了什么!

大秦国永平元年,梁兴翰初登大宝登基称朕,四十岁的新皇踌躇满志。

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军事之能或有缺乏,然而内政却是一把好手,放在大秦开国以来的六世里或许无一位帝皇及得上。

这是他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文有霍永宁,胡浩等当打之年的重臣辅佐,加之他本身便有专长,堪称如虎添翼。

不擅长的武略有虽已初老却忠心耿耿的大将军伏锋仍是当世第一名将,始终追随于他的韩破军更是勇猛无敌,上将之才!

两位将军镇国可谓安如泰山。

北方的大燕近来内耗不断呈衰弱之势,至于东方的盛朝早已疲敝不堪,能存在的唯一理由不过是燕秦争锋尚未有定论而已。

梁兴翰一心励精图治振兴秦国,他不甘于万岁之后仅能得一个文帝或是宣帝的谥号,更盼望着开疆裂土甚至一统天下,高祖与太祖才是心中真正的野望。

然而新皇的开年并不利,登基三月之后川凉边界便发生暴动。

流民四处抢劫富户甚至攻击官衙,给新登基的皇帝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之余,亦让龙颜大怒!

梁兴翰启大军一万前往评判,侍御史肖英韶亦在其列。

为人刚正不阿的肖英韶素有贤名,除了做好侍御史举劾非法,镇压叛乱的本职工作之外,于暴乱之地的善后安抚亦显专长。

志在天下的新皇则能容忍登基之初便有难以洗刷的污名?

肖英韶随大军进发的途中虽亦有不忿,心里却着实疑惑。

川凉交界之地多山土地贫瘠,是大秦人口最少,也最为穷困的所在。

然而历任秦皇却从未忽视,粮米等赈济物资也从未短缺过,时不时还会由朝中重臣甚至皇子押送前来,以显示对当地的重视。

那不是川南桀骜不驯犹如野人般的山民,约定俗成的国策下此地一贯宁静无事,民众日子虽清苦倒不至于过不下去,是何等缘由闹出天大的乱子?

流民组成的叛军个个瘦骨嶙峋,眼看着就要被生生饿死,怎能抵挡一万官军精锐?

王师到处,叛乱纷纷平息。

肖英韶一边查办首恶,一边安抚平民,此地的官衙再度正常运转之后秩序纷纷恢复。

然而在审问叛首之时却发现了不寻常。

叛首们几乎众口一词言道救济粮米已两年短缺,近年来不少平民已想方设法逃离此地,然而人口的减少并未让救济粮米足够当地维持生存之用,反而也逐级减少。

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才聚众向官衙请愿,换来的却是官老爷们一再推诿,终于酿成流血冲突的惨剧。

被逼的走投无路的饥民终于狗急跳墙,初时仅有几十人,然而一呼百应之下竟在短时间里聚集起饿红了眼睛,只想有一口饭吃的平民,达到六千之众。

叛军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富户无论善恶被劫掠一空,已彻底没了王法的乱民不仅抢光了一切,还多有奸杀等惨事发生。

饿怕了的饥民已完全豁出命去,疯了般一路席卷,需知此地原本穷困,所谓富户也不过是有些存粮而已,又能当得狼吞虎咽的六千叛民吃上几日?

先皇两年前身染重病难以起身,朝政大事都交在新皇手上,待到去年殡天之后,新皇顺理成章登基。

是以近两年来奉旨运送赈济粮米的正是当朝太子梁玉宇。

肖英韶只觉背脊发凉冷汗涔涔,反复深入调查确认叛首们所言不假后在营帐里左右踱步彻夜难眠。

发生如此大事于情于理,更是为国家计理当揭发,然而作奸犯科的是太子殿下,国君的天然继承人。

太子殿下出手,其中牵涉之广难以想象,更是无法猜测圣上心中所想。

思来想去肖英韶终于下定决心将此事如实表奏圣上,此事绝不可再发生,当以此为例严惩警示后人,否则长此以往国运堪忧。

火漆密封,八百里加急的奏表送到京都,肖英韶心却始终悬在嗓子眼。

圣上年富力强,内事理政更是英明果决,希望自今日之事起大秦再无此等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之事。

涉及皇家之事,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京里很快来了密旨,中常侍屠冲快马加鞭亲自赶来,宣读了圣上嘉奖勉励之意后,临行前又吩咐道:“奏表所言之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肖大人回京之后圣上自有决断!”

一脸欣慰地送走屠冲,肖英韶的脸沉了下来。

屠冲已表现得足够自然,但久经官场几次险死还生的侍御史还是从中闻到了一丝不详。

自呈上奏表时便做好了必死的决心,然而此时肖英韶心里依旧有难以平复的不忿!

不消说,自己的一举一动已被严密监视,远在京都的侍御史府恐怕更已遭禁足。

肖英韶苦笑摇头,面对皇家这个庞然大物一丝反抗之力也无。

随王师凯旋回京,等待肖英韶的不是鲜花与赞歌而是铁枷囚笼,圣旨中言之凿凿:肖英韶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即时处斩,株连九族!

肖英韶坦然面向皇宫叩首,声若洪钟只希望他的鲜血能换来川凉之地日后朗朗青天。

也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新皇的确有过人之能,隐藏在他谦逊外表之下的内心亦有难言的野望,在他统领大秦的日子里不允许有任何的污点,即便要有,也不能是英明的他与他的孩子做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肖英韶引颈受戮,只希望另一封比奏表更早些许送回京城的密函能保住家中一条血脉。

十岁的肖初玉身着粗布衣服,麻底草鞋,这些有着难言不适的东西却成了她保命的依仗。

在肖氏三百多人的族中她极不显眼,只是旁支所出的一名平凡女子。

然而平素不显山露水的她却承载着延续家族的期望,这是身为族长与朝中侍御史的爷爷在她三岁时亲自定下的。

肖氏不仅是朝中大员,更有秘而不宣,祖传数十代的《毒经》。

肖氏每一个孩子出生时除了主家极为特殊的几人,剩余孩子都被很好地掩护起来。

主家的孩子会被培养向仕途,而剩余的孩子里会被选出一位继承《毒经》,这一代的继承者便是肖初玉。

这个秘密全族知道的人只有三位,连肖初玉的亲生父母都不知晓。

“孩子!往南边跑,越远越好。”爷爷不在时代领族中事务的伯爷爷小心吩咐道。

肖初玉除了不多的银两外什么都没带,至于那本《毒经》早就深深刻在她的脑子里。

她不敢坐车不敢骑马,凭着两条腿拼命地逃。

她甚至不敢久歇,跑累了缓口气就继续跑,在城里的茫茫人海中得知肖家被韩破军奉旨查办满门抄斩的消息也不敢哭,强忍着逃到旷野里才嘶声痛苦得肝肠寸断。

肖初玉晕了过去。

连日的奔逃早就耗尽了她的体力,过度的悲伤更让她再也支持不住,或许此案自三百多颗人头落地后了结,也让她悬着的心终于松弛下来。

肖初玉再次醒来时发现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目光左右一扫,屋内的陈设竟称得上奢华,还带着浓浓的脂粉味儿。

她惊恐地爬起,只因发现自三岁起便乔装改扮的脸上,所有的掩饰物都被洗去,隐藏在平凡假面下的真容显露出来。

她慌乱不已,顾不上饥肠辘辘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出门便撞在一个厚厚的肉垫上,两人撞个满怀换来“哎哟”的惊叫!

倒在地上的妇人挣扎着爬起,强忍怒火挤出个笑容道:“小丫头要去哪儿?香兰,还不快把吃食送上来?”

妇人身材肥胖穿金戴银,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即使贵气十足也抹不去眼角浓浓的风尘味。

肖初玉知道凭一己之力无法脱离险境反倒沉稳下来,装作年龄幼小惧怕不已,只要寻到机会,她可以把这里的所有人全都毒倒,届时再逃不迟。

“小丫头长得真是标致,尤其是这可怜模样儿,谁见了都心疼。你家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