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征来的那个世界里有句话叫做“相由心生”,还有些难以证实却又常能发现实例的说法,例如“夫妻相”。
大意是说一个人的心理反应容易影响面相的生成,而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人,五官间也会慢慢有些相似度。
事实上也极有道理,人是善于模仿的动物,长久生活在一起,总会有些表情动作是一样的。
相则由之而来。
吴征的“心”大多还保留着前世的各种记忆与习惯,而长期与他生活在一起的又是昆仑派的同门们。
十余年的成长下来,面貌上祝雅瞳虽有相似之处,要说是母子则毫无说服力。
而以他的早慧与心细,之所以认不出祝雅瞳就是五岁那年将他“劫持”到后山,意外发现顾陆夫妻间秘密的奇异女子,则要怪罪于这副身体。
——人体味觉的发育要到七岁左右才能完成,是以吴征与祝雅瞳独处半日,虽觉她身上那股潮粘甜腻的汗香似是熟悉,却怎么也比对不上。
至于独处时祝雅瞳仅能略微克制的母爱之心,倒不怪吴征的反应近乎于白痴,——母爱是什么?
他没有过,也不懂。
前世没有,今生最疼爱他的林锦儿更像姑姨,那是截然不同的。
回驿馆的路上吴征在马儿上沉默不言,反反复复地梳理今生的每一天,不断自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为何总觉熟悉又陌生。
将至驿馆时吴征才回过神来长吁一口气,摇头暂时放弃了追究。
始终担心不已的韩归雁凑近低声道:“吴郎,你真的没事?你……一直怪怪的。”
“没事,只是太多事情想不明白。”
“你……我怕……离幻魔瞳!”
“不太可能,不,没有可能。”
“终究是个陌生人,你怎能如此轻信大意?”韩归雁一脸郑重,只是话里的酸味儿怎么都掩不住。
“我或许也逃不过离幻魔瞳,但她有没对我施展过我一定会知道!呵呵,还说我家雁儿大气不会使小性子,这就闹了脾气,今后为夫要纳几房妾室可怎生得了?”两人靠的近语声又低,韩归雁被一句我家雁儿说得心中如小鹿乱跳,一夹马腹哼声道:“不来睬你。”
马儿疾行两步又被扯紧马缰停步,她偏过头鼓了鼓腮帮子道:“人家又没不同意,就是……哎呀,不和你说了……”
吴征望着前方轻盈下马,高挑又矫健的倩影露出温暖的微笑。
燕都之行再艰难,终究是要闯过去的,重生世界的美妙,劳资还没尝够呢!
至于那个正在驿馆门口警戒范围之外双手合十,低念佛号的胖和尚,吴征打马近前招呼他跟在自己身后一同进入驿馆。
车辆马匹各自拉回马槽与杂物房,迎接完吴征归来的霍永宁领着两人神鬼不知地也来到此地。
他以足顿地发出奇怪的节奏声,一辆马车车厢底下方忽地滚出一个人来朝霍永宁抱拳跪地。
“只有你一人了?”
“属下不知是否还有他人,也不知是否被盯上。”
霍永宁沉默了一阵道:“无妨,来了就好。你且随本官来。”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被黑暗吞没,长安城里金碧辉煌又深沉幽远的皇宫也笼罩在夜色里。
若能俯瞰此地,点着灯火的殿堂亦能透露出神秘的皇家些许蛛丝马迹。
有些殿堂光芒与声息全无,而有些则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还有些虽从窗纸里透出光亮,烛火却分外晦暗。
燕皇栾广江半躺在宽大的虎皮靠椅上,厚厚的绒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可时不时地,他还是会因寒气的侵袭打个冷颤而重重咳喘。
这一天他在十数年前便做了心理准备,可想不到的是来得这么快!
当燕秦之战拉开序幕,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虽说奚半楼直接弃了大半个凉州严防死守,虽说凉州的粮草之丰厚超出他的想象。
可局势并没有太大的偏差,战况始终在燕国的掌控之中,一步一步,堂堂之师坚若磐石般推进,消耗,磨去秦军的战力与士气。
凉州之战本该在冬季来临之前便即结束,之后便是修养士兵,调整士气,待开春后对已成笼中之鸟,瓮中之鳖的秦国再度施加持续的压力,直到他们崩溃。
——原因便是正军之后隐藏的那一招奇兵,绕过重重大山奇袭亭城的征西军。
栾广江无比信任狄俊彦的能力,也相信秦国无人能预料到胆大包天的一手。
他生性谨慎更做出了周密的安排,燕军在三关正面高强度的攻势正为了以防万一,以高压逼迫,让秦国即使有高人能看穿这一步绝杀之棋也无力对亭城施以援手。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即使韩铁雁也挡不住狄俊彦在保存实力的情况下顺利夺取亭城,直到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地涌金莲。
栾广江无数次地询问能工巧匠,这一场火是如何烧起来的,没有答案。
狄俊彦并非冷血的怪物,他也会热血上头,也会冲动,可被称为“燕国双骄”之一,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天纵奇才即使在狂怒中也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吴征是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可栾广江相信以狄俊彦的谨慎持重,即便立誓要生擒吴征碎尸万段,也会让麾下如同狼群一般追逐,撕咬,袭扰猎物,待猎物精疲力尽地倒地再一口扑上咬断喉管!
他会直勾勾地冲入明显的陷阱,甚至……就像是这么冲入了火场?
不可能,绝无可能!
“是邪术……还是天意!”念及此处,栾广江再次念出无数次自言自语呢喃的困惑。
史书曾有记载千年之前,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忽被天降火球毁于一旦,王朝从此崩溃。
栾广江从不信这些怪诞邪说,可这一场地火来得莫名其妙,不仅重创了燕国让全盘计划尽数落空,也让他生生在战报上喷出一大滩血。
“天火摧坚城,王朝覆灭;地火吞万军……”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身上分外寒冷,手背上青筋凸起的双掌又紧了紧绒被。
“陛下,祝家主到了!”
“请她进来吧。”栾广江在贴身宦官的服侍下费力起身,披上件厚厚的虎皮大衣在龙椅上坐下默默潜运元功。
如此虽会让他在数个时辰时候身体更加酷寒难当,却能在现下保持充足的精力与注意力,也会让苍白的面色裹上一层红润。
女要俏,三分孝。
祝雅瞳戴着黄金面具,淡紫色的锦衣着内,外罩的还是那一身洁白宽大纱衣。
——一如她十余年前步入祝家密室时的装扮一般无二。
栾广江是天下唯一一个知道那身宽大衣袍下的身体是如何美丽的人,十余年的岁月过去,少女成了少妇。
淡黄却明亮的烛火下纱衣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饱挺的胸乳和腴腰一束。
比之从前少女的青春,那具动人心魄的娇躯定是更加丰满,更加成熟,更加诱人。
如果当年不是与她撕破脸皮,现下她也成了朕的妃子,可以尽情品尝那具享之不尽的躯体,可以让当年她不愿意为朕做的事情全部听话地服从,甚至可以在御书房里让她坐在朕的身边,帮忙批阅完奏章之后钻入书案之下撩开龙袍,乖顺地将龙根含入那张丰满润泽,温软糯绵的艳嘴里慢慢吸嘬含吮;若是兴致起时更会解开上衣,用那对滑如凝脂的胸乳将龙根夹入深不见底的丘壑里抚弄挤磨,想十几年前,她的那对恩物便一掌只掐得一半,现如今……;如果征儿早早入了皇宫,现下又会如何?
是不是狄俊彦已攻占亭城,三关俱在燕国之手,大秦像只待宰的羔羊般瑟瑟发抖……
只是片刻的儿女情长与点滴悔意,栾广江便将这些念头毫不犹豫地驱离脑海。
比起眼前美妇令天下所有男人疯狂的身体,一统江山的大业于他而言更重要百倍。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可醒时天下之权未能掌握,何来的时间醉卧美人膝。
“你好像很生气?”对于祝雅瞳的上殿不参,栾广江也已习惯,也没有那个心思去计较。
“我生不生气不要紧,陛下倒该龙颜大怒才对。”似乎只有到了这里,祝雅瞳才会有难以抑制的怒火,总是忍不住讥讽之意。
“哦?怎么朕都不知道何人犯了大忌?”
“呵呵。是陛下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与妾身之间的协议,还是有人不尊陛下的旨意胡作非为冒犯天威,亦或是长安不算燕国境内?难道陛下身患小恙,燕国便有人敢抗旨不尊不成?”祝雅瞳一双媚眼目光灼灼,吴征便是她的心头肉,是最不可触碰的珍宝。
为此,她不惜得罪燕国皇室与师门天阴门,拿栾采晴立威,还与柔惜雪大打出手。
事已至此,已没有什么事不能做,不敢做,直斥栾广江自也不在话下。
“朕并没有颁下什么旨意,自也无人抗旨不遵。你觉得朕需要下一道旨意保吴征在燕国毫发无损,朕可以下。”栾广江笑了笑温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