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晨也顾不得礼节唤了胡府管家上车,管家连奏报也无全凭口述,可见时间之紧迫:“胡大人拟了份旨意,正由屠大人带着出宫来北城。宫中的人看见了!”
“什么?还有多久能到?”吴征大喜过望,纷乱的思绪中出现一丝光明:“胡大人当真了不起,这样都能把消息传出来。”
“冷静!冷静!”吴征不住地搓手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来了一个半时辰,下朝的时刻也过了一个时辰,他在京城公开露面的消息该当也传出去了。
之所以没人来找麻烦,怕是忌惮林瑞晨手中的黄金惊堂木。
“两位师姑在此等候,我去北城府衙!”吴征忽然跳起,喜形于色道完忽然又怔怔愣住。
“你去北城府衙干什么?那里现下可是是非之地。”吏部盯着这位疏于政务的家伙许久了,去了北城府衙可没有好事,至少暂时没有。
“宫中的消息传不出来,俞化杰这个蠢货必然不明情况。今日咱们搅了文毅一通,他必然不能等待要来找麻烦。先把我拿住了,此案自然要暂停,他们好有回旋的余地。”吴征快速理了一遍无奈摇头道:“没办法,我得先去吃个怠慢政务的罪名,再挨顿打,好让圣上有路好走。”
旋即他又唉声叹气道:“怕是不够!哎,只好去打人了!妈的,这顿打好贵!
豁出去了,反正升官发财全部完蛋,那就照死里打!”
等待的心焦最是难熬,待得吴征发现了漏洞已是刻不容缓。
他照空气猛挥了两拳奋力平静下思绪道:“师姑,让张大人去截住屠大人,喊冤也好,说事态紧急也好,尽可能拉他来这里。”
林瑞晨摇头道:“不够,我一起去。”
“甚好!拖得越久越好!”吴征大吐了口气下定了决心道:“拙性大师呢?”
“他一直在附近,会暗中跟着你。”陆菲嫣抿了抿嘴唇,担忧中暗自安慰有拙性大师在,出不了事情。
“弟子先行一步。”吴征解了衣甲矮身出了马车,大喇喇地飞身上马,吆喝着返回北城府衙。
衙门里空空落落,留着看门的衙役见了吴征吓了一跳,险些认不出来。
一则多日未见来得突兀,二则吴征这一身装扮也太过古怪,未着官服便算了,一身衣物火灰处处,血迹般般,连鞋子裤管都是泥土。
“来人!来人!娘的,人都死哪儿去了?”吴征大呼小叫着连连跳脚,将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吴大人!衙门里大多数人都随张大人与瞿捕头外出办案去了,就留了咱们几个。”衙役一见主官脾气大燥,吓得战战兢兢。
“混账!”吴征还待发作,衙门口喧闹声大哗,朱植领着百姓又来到公堂上。
百姓们早间随张六桥一路去到福源楼,因林瑞晨与金吾卫出现的关系俱被隔离在外。
如朱植等老者年事已高体力不济,便留了人等消息各自回到北城。
吴征看朱植气喘吁吁,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可也别无他法,这等人最好利用,效果也最佳。
“吴大人!”虽说北城府衙今日该拿人拿人足够秉公办案,朱植仍是对这位耽误政事的北城令诸多不满,强抑着怒气道:“您可回来了?”
“朱老丈,此话怎讲?”吴征高坐公堂之上冷冷道:“老丈是在质疑本官?”
朱植愕然,他没想到第一回见面时彬彬有礼,谦恭和善的青年官员忽然变成这股一身官气,难以接近,一肚子苦口婆心的劝告说不出来,变作怒气冲冲的质问:“吴大人上任至今,就来了两日官衙。如此怠慢政务,毫不体恤民情,视北城百姓如无物!老朽虽是一介草民,也斗胆问吴大人一句,是否北城百姓的安危不在吴大人心上?”
“哼!”吴征冷笑一声起身道:“本官既任北城令,何时敢将圣上的嘱托置于脑后?你不过虚长几岁,居然敢咆哮公堂,本官若不是怜你老迈,定将你拿下问罪!”
朱植气得不轻,颤巍巍地起身直指吴征道:“老朽又何罪之有?若是吴大人没有个合理的交代,草民定去吏部击鼓,告吴大人一状!”
“说得好!”公堂外传来一声断喝,十二人鱼贯而入,一人领头,余者阵列,倒像飞翔的雁群。
吴征扫了眼一众来人,起身冷冷道:“本官有要事在身,尔等在公堂上喧哗又误了本官的行程,这份罪回头再治。”他狠狠地拂袖,可怎么看都有些慌张地急于离去的意思。
“吴大人要往哪里去?”来人中一名头戴幞头帽,身着交领襕衫的书生道:“方才还听吴大人公堂论案,要定人罪名,这会儿就要走了?”
“嘿嘿,张公子啊?”吴征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突然道:“关你屁事!”
书生自然是即将出仕的白云书院首徒张彩谨,斯文惯了的书生听人口出粗言总是会甚鄙视之的,但对他喷出来的便难免露出恼怒之情:“你说什么?”
“本官说关你屁事,关你屁事,关你屁事!听清楚了没?”吴征哂笑道:“这人耳朵有毛病!”
“你……你……”张彩谨被当众羞辱怒发冲冠。
斯文人碰见粗鲁的也无可奈何,对喷是万万做不得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作不出来,憋得满面通红。
“北城令吴征当众口出污言,有损国体官风,有辱斯文!张公子,替本官记下来!”来人中一名头戴六品官帽,双手背在腰后,儒雅与威仪兼具的年轻官员道。
“俞大人,是否吏部太过清闲,让大人有暇来此找茬?还是要找本官讨一杯茶喝?”吴征面色一凝挥了挥手道:“来人,请俞大人后堂奉茶,待本官回来后再行作陪。”
衙役们面面相觑,吏部官员们明显来者不善,联想到吴征此前荒废公务已久,其目的昭然若揭。
这时候上去岂不是找抽来着?
但吴征还是北城令,他的话又不能不听。
一名衙役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俞大人请随小人来。”勇气可嘉,只是抱拳时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入臂环之内,就怕被人认住。
俞化杰压根不理,上前两步向朱植脸露微笑点了点头,又向吴征道:“不必了吴大人。方才几位百姓之惑亦是本官之惑,吴大人若不能说清楚,本官既担吏部员外郎之职,不敢如吴大人一般荒废政务,如今人证俱在,本官当场开堂审理,亦合我大秦律法。”
“你也不配知道!”吴征面色变冷,警惕地盯着俞化杰道:“本官自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俞化杰袖手旁观也不拦阻,只不屑笑着。
眼见吴征即将走出府衙,三人忽然转出门角将去路挡住,一同伸手拦阻道:“吴大人还不能走。”
吴征见三人步伐沉稳气势不凡,倒退两步回身道:“俞大人,这是何意?”
俞化杰微微一笑,头也不回走向朱植温言道:“本官身居督查检举官吏之职,今日巡视北城,烦请老丈将北城令疏于政务一事细细道来。本官定报与苗郎中大人,以律例查办!若是罪大恶极,本官这就将他拿下以正国威!”
“不必了!”吴征快步行至俞化杰身边道:“本官久不曾来府衙,并非怠慢政务,实因有要事在身,天子脚下国法当头,本官岂敢胡作非为?俞大人若是不信,不妨问问韩将军去。”
“正是天子脚下,本官才要查个清楚明白。吴大人无故缺勤多日,依律当脊杖十八,既说不出去往由来,本官现下便依律责罚。”俞化杰靠近吴征压低声音道:“不过若是韩将军为吴大人来求本官的话,本官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否则……这事本官也难办啊。”
大庭广众,他虽压低了声音仍瞒不过旁人的耳朵。
在他人听来,这句话像是给吴征留了些颜面。
可在吴征,张彩谨这等知道俞化杰不轨之心的人来说,意味大大不同,韩归雁去求他,怎么求?
其羞辱之意无更甚者。
“是难办!”吴征忽然露出个狰狞凶险的笑容道:“那就不必办啦!”
“什么?”没头没脑的话让俞化杰一愣,可来不及再细想,吴征的拳头已带着风声呼啸而至。
俞化杰文武双全,以这两点而论大秦同龄人里无出其右者,堪称第一俊彦。
当然这一切显耀随着吴征入京戛然而止,当年在醉仙楼上的文武会友,俞化杰的武学修为便与吴征差不多,正因没有把握拿下吴征怕引来非议污了名声,才不敢当场挑战。
如今两年过去,俞化杰自律甚严,练武更是一日不曾停止,可怎及得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吴征?
拳掌相交,俞化杰便觉一股沛莫可御的大力传来,震得掌心里骨骼欲裂般剧痛。
吴征出手突然,距离又近。
俞化杰猝不及防间只挡下一拳便被一脚扫在膝弯,痛彻心扉中再站不住身形单膝跪地。
——他万万想不到吴征竟敢当众动手,又惊又恐下失声惊呼:“你敢……”
吴征忽然上身后倒,恰巧避开背后攻来的一掌,顺势一脚直踢俞化杰。
俞化杰喊了一半的话被梗在喉咙,但来了帮手不由精神一振!
奋力抬掌径拿吴征脚踝。
吴征肩膀发力震开身后一人,腿弯一钩避过俞化杰推来的一掌。
他姿势别扭又分心二用,腿脚发力不足,只得取之巧劲。
俞化杰得此一缓慌忙着地一滚,眼角余光见下属已一掌结结实实击在吴征后心,心下大喜正欲喝令将吴征拿下,亲自脊杖。
不想吴征生受一掌,反倒借力飞扑,掌带风声抽来一记耳光。
“再敢缠着雁儿,老子阉了你!”俞化杰一句话被堵在嘴里,吴征已气势汹汹地大喝出口。
幸而他受到重击,虽借力卸力,俞化杰带来的随从武功也强,力道准头终究出了些偏差。
这一记耳光被俞化杰险险避过,掌风刮得他耳边生疼。
吴征修习了观风听雨,以一敌多的本事大涨。
否则以俞化杰等四人的武功,硬碰硬非得吃大亏不可。
现下在他耳中,敌人出招的风声先后,力大力小了然于胸。
吴征虽被四面围困仍不慌不忙,仗着出众的轻身功夫闪转腾挪,偶尔吃下几记能卸去力道的攻击,对俞化杰步步紧逼片刻不曾放松。
不过盏茶时分,四人的武功高低吴征已了然于胸,他龇着牙对俞化杰露出个狞笑,攻势陡然提速!
足下轻轻一点青烟般跃起避过左右袭来的两腿,吴征使开[天雷九段],双掌分袭俞化杰,正是一招[如雷贯耳]。
吴征功力已高出他太多,俞化杰不敢硬接向后一蹿,他与三名随从也形成了默契,由俞化杰牵制,三名随从主攻。
俞化杰只需守住不失即可,不需贪功冒进。
看看难以打中,背后三人又待攻到,吴征身形忽然急坠单手撑地。
一轮攻势已然衰竭,且空门大开,俞化杰大喜,见三名随从已三面攻到,忙踏上一步封锁吴征退路。
吴征一身功力已提到极致,他忽然从地上弹起,像只虾米般弓身避开踏地的两脚。
可俞化杰双掌舞得滴水不漏,前去无路,背后三掌又到!
吴征双目圆睁,身躯急扭闪过两拳,运劲于肩侧硬挡了一掌。
这一掌威势雄浑,打在结实坚硬的肩膀却虚如无物,仿佛拍在一大团棉花里。
吴征再次借势急飞撞向俞化杰。
吴征来得疾劲,俞化杰不及闪躲,只得双掌护胸,只需接住此招自然转危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