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影图形上的人像模棱两可难以锁定,但进出城严加排查之后劲弩可是藏不住的。
如今回头一想,要把这等禁物运进成都城,除了这些始终被宽容以待,保有野性不太遵守律法,贪财如命的山民还有谁更合适?
“还不确定!”韩归雁摇头道:“爹爹遣了不少人明察暗访,本就查到此处。
又有人通风报信言道在富山别院里见到过劲弩的部件,当错不了,只差证据而已。”
吴征颇感棘手!
富山别院不比别处,要光明正大地搜查若不请来圣旨,蛮族可不买你什么北城令京都守备的帐,闹腾起来压不住不说,也没有打草惊蛇的道理。
至于启奏秦皇在尚无实据之下也显孟浪,万一失了手交代不过去。
“这事不可轻举妄动,我去请胡大人来才是。”吴征思忖一番拿不定主意,终觉牵涉实在太大,还需胡浩前来坐镇才行。
“先不忙,胡叔叔现下当也没工夫,夜间再去请他来不迟。”韩归雁定睛观瞧瞿羽湘手绘图纸,事关她切身居然不急不躁,颇有大将风度。
“好!对了,通风报信者何人?靠得住么?”吴征忽然记起此事问道。
“再猜一猜?”
“没头没脑地怎生猜得出来?”
“锦兰庄的那位付公子,叫……付什么?”
“付柳赟!”瞿羽湘接口答道。
她做京都总捕多年,富山别院倒是常去例行拜访,因此院内各处记得极熟。
“这么娘炮的名字?”那位英俊公子在锦兰庄时便对韩归雁,陆菲嫣,冷月玦多献殷勤,吴征现下听了颇为不爽——这货定然得了什么消息跑来讨好韩归雁。
但是话说回来,不爽归不爽,锦兰庄与富山别院相距不远,有些特殊的料子还真是蛮族特有,两家多有往来也不奇怪,说不准还真被这娘娘相的家伙得知了甚么。
“哦哦,对,想起来了。人家父亲姓付,母亲姓柳,赟字是美好的意思,我倒觉得这名字大有含义,还不错。”韩归雁嘻嘻笑得得意,又宽慰道:“好啦,这点事儿生什么气。”
“若消息属实,倒真要承他的情。”吴征虎目一瞪,醋吃得飞起。
图纸直到黄昏时分方才画好,韩峰卷好了妥善保管,又约定晚膳后到吴府碰头才先行离开。
先去胡府面见林瑞晨告知了事情原委,嘱她胡浩回府时速来吴府一叙。
刚回到吴府门口,迎面正碰见一人以斗篷罩头,垂首低目而来。
“额,索前辈。”来人正是天阴门索雨珊,炎夏里以碍眼的斗篷罩身,自是为了挡住那颗更为碍眼的光头了。
吴征看得分明忙施礼道。
“贫尼见过吴施主。”索雨珊双手合十一礼。
对于同是落发修行的索雨珊,吴征的印象可比柔惜雪好得太多。
这女子容貌也极美,宽大的斗篷也挡不住偶尔露出的窈窕身段。
自来了吴府之后她便闭门不出,每日也只食两餐清粥小菜,早中晚三次经课一次不缺,活脱脱一个恪守戒律的出家人。
只不知今日为何忽然外出,吴征有些不好意思道:“索前辈外出怎地不唤随从?是晚辈礼节不周么?”
“非也。城北文殊院极富盛名藏有许多佛文经典,贫尼既来不可错过故而前往参见佛祖,阅读经文。贫尼一向孤身习惯了,不需劳烦吴施主。”索雨珊低眉顺眼,她本就生得甜美,长久礼佛之下更显一副恬淡清丽气质。
吴征忙引了索雨珊入府,如今正有要事在身,索雨珊也不愿多与人接触,合十一礼后自回小院。
一溜小跑去了后院寻着祝雅瞳将午后之事详说一遍。
祝雅瞳沉吟道:“蛮族山民?有道理,有道理!倒是个好时机。”
“怎么?”吴征一愣问道。
“奇罗山剿灭贼党之后,孟永淑引着人一路追查得了些眉目。不过据我所知她心情太过急迫,冒失之举已有不少。需知她身负大仇心态与我们不同,恨不得见了一个贼党就杀一个,我们却是放长线钓大鱼,务求一网打尽。”祝雅瞳伸出一根手指提醒着吴征注意细节,又道:“拙性着手恢复石室之后我便传书要她回京一同参详,这事儿对她的吸引力犹巨,料想午夜也该到了。我们这里正缺了解贼党的人手,有她帮忙或许路子更明朗些。”
“正是!”吴征一拍桌面大赞一声。
“你准备怎么做?”祝雅瞳考校培养吴征之意一以贯之,向来先问再答。
“付柳赟这个人我不了解,他与蛮族有生意往来不假,可为何会意外看见劲弩的部件?以常理猜测,这等禁物用后不是销毁也是深藏,不到必要时刻不可能取出。将富山别院翻个底朝天也未必找得出来,可是一旦这么做了,放长线钓大鱼可就成了打草惊蛇,那与明示贼党我们有线索了无异。我觉得很为难,有点无能为力……”吴征尴尬一笑,自己细节与巧思做得很不错,但尚缺统领全局之才,需要通盘考虑之时就显得力不从心。
“局势分析得甚佳,就是这里还没完全转过弯来。”祝雅瞳却嫣然一笑很是满意,点了点额角又有些黯然道:“长久以来你都很独立,然而有些过甚了,是以善用身边之人始终不足。你要知道,现下的局面已不是你初下山时仅靠自家一人渡过难关。这里有我,还有我的一干同门,外面还有胡大人,你的韩大人,这些人都已是你强助。而且我们有的可不仅是武功与人手,还有很多。”
吴征已记不得自己对祝雅瞳行过多少次传道师礼,可每一回都获益匪浅。
他见识够多人也聪明,祝雅瞳略一点醒就反应过来,迟疑地道:“付柳赟能去谈生意,我们当然也能。只是……无论谁去都有些怪异,打草惊蛇总是免不了的。”
“怪异么?”
“怪!”
“当然怪了!”祝雅瞳咯咯掩口娇笑起来道:“你这叫做贼心虚!心里有了目的总怕别人看出来。可是设身处地想一想,蛮族若是也做了贼,见了我们心虚不虚?”
吴征脑中灵光大现赞道:“妙!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先乱敌心之后再探,效果定然要好上许多!”
“祝家可穷了,身为家主不得不操劳多扩展些生意来做。蛮族那边多奇异物事,本家主既然来了成都,让养珍堂杨家帮忙牵个线搭个桥也是情理之中。听闻蛮族在成都城的多是些王子,本家主去见一见也不算太亏了身份。”
旁人做来就是装模作样,祝雅瞳叹息祝家可穷了之时就分外可爱,还有点惹人垂怜之意。
吴征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道:“那先这么定了,一会儿看看胡大人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么。”心中却忽然想起祝雅瞳一贯对自己没来由的好,再念及在天泽宫时向玉茏烟说“你可以完全信任我。”的无奈之情,当真是百感交集。
韩归雁与瞿羽湘用过了晚膳早早来到吴府,而申时过半后胡浩与林瑞晨才在几名家丁的陪同下悠悠然在锦绣大街上散步消食。
“夫君,天热难熬,不如早些回去罢。”炎夏即使夜间依然闷热,虽是散步,林瑞晨仍走得额角见汗。
“也是。咦,对了,你那师侄不是能弄些冰品甜食么?到他家去消消暑再回。”
夫妻俩并未折返,而是向前多走了一段来到吴府。
吴征亲自出迎道:“胡大人,二师姑,快快请进,怎地今日有闲情过来?”
“走得正热来讨杯水喝。你那个冰棒?来两根!”胡浩背着手也不见外当先进门随口吩咐道。
“有,有。”
进了厅堂只见祝雅瞳,陆菲嫣,韩归雁,瞿羽湘与冷月玦俱在,胡浩啧啧打趣道:“你这师侄旁的说不上来什么好,艳福是真的不浅。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换了我也不想去侍中府,成天家里呆着多好。”
吴征咧了咧嘴干笑两声吩咐掩上房门,任何人不得靠近。
胡浩已是在翻看着富山别院的草图道:“我家夫人已与老夫说了清楚。付柳赟方才老夫遣人去查过,此人系尚书令蒋大人远亲,来往当不算多。锦兰庄的东主倒与付柳赟是个表叔侄,这人初回进京其志不小,想要打响名头在雁儿这里留上了心,倒也说得过去。”
韩归雁接道:“原来如此。我爹爹遣了血衣寒中的能手寻找蛛丝马迹,近来成都城盘查甚严,劲弩这等禁物查来查去也只有蛮族能有办法运入城中。蛮族在城中的院落共有四十二处,只是一家家的盘查难度极大恐打草惊蛇,也正犯着难。”
胡浩看完了草图搁置一旁,沉吟着道:“这事儿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们有想过要禀报给陛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