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商队离了成都,一路不疾不徐,将部分货物在经过的城市卸下,又装上当地的特产。
交通并不便利,行程更是漫长,要保证商团的利润,生意都是一路做着去的。
在大秦境内商队的最后一站便是子午谷。
凉州已成了杳无人烟之地彻底荒废,再没有商队会经由凉州入燕国,徒增消耗。
只是川中边界地带崇山峻岭路窄难行,过子午谷前也有一段二百余里的荒凉之地。
这一带气候不热不凉,山中倒是风景宜人,不时有些豪族富户大举出行来此游览风光。
因四时俱有鲜花盛开,游历者离去时无不采撷而归,久而久之也有个好听的名字——携花山。
“令使,呵呵,真是个好大的消息!”浮流云一脸心满意足,嬉皮笑脸地冲进屋内。
屋内灯光如豆,说是屋子,四面却不透光,只因建在了地底。
“哦?大到什么程度让你都这么焦急?”戴宗昌一瞪桃花眼,也闪出异光来。
“冷月玦奉师门之命,十日前随柳寄芙跟着祝家商团赶回长安城,同行的还有昆仑派陆菲嫣,她要去凉州找奚半楼!”浮流云苍白的面容因兴奋而泛红,不住地搓着手道:“这三人均是内功深厚,底子料想不差!若是捉到手中必有无穷的好处,这个消息还不够大?”
“什么?”戴宗昌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扳住浮流云双肩急道:“可靠么?她对你说的?”
“正是那个贱妮子!”
“她说的不会有假!”戴宗昌来回踱步喃喃道:“兄弟们修行都到了紧要处,本就需功力高深的女子助力!这一回绝不可错过!嘿嘿,贱妮子?妮还是尼?”
浮流云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道:“不都一样么!尼姑发起浪来,可比寻常女子还要够劲!宗主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儿,百依百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滋味大是不坏。一身修为也是没得说,若不是留着还有大用,老子真想采补了她!”
“那倒是真的!”戴宗昌调笑几句转过话头道:“当年贺群负伤,却拼了命都要拿下陆菲嫣,定然是知道她身上有些好处!看她的模样姿态,我猜是难得一遇的百媚之体。这里头难保不会有诈,但是有了陆菲嫣,值得搏一把!”
“有诈?不会吧!她们走得如此隐秘谁也不知,更不会有人料到冷月玦此时会奉师命归国。若不是有贱妮子潜伏在吴府,咱们哪能知道消息?贱妮子不会被人看出了破绽吧?”浮流云皱眉疑惑,思路却是清晰。
“不会!祝雅瞳拿离幻魔瞳逼问也不会露出破绽!看来也没人怀疑她,若是祝雅瞳逼问过了,贱妮子一定会说,反倒露了破绽给我们。”戴宗昌松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不可不防,你这么一说大是有理。”
“还有冷月玦,此时为何忽然奉师命归国?”
“这倒不奇怪。燕国太子觊觎她良久举世皆知,燕皇那边身体日复一日地差下去,此时召唤冷月玦当是为登上皇位做准备了。嘿嘿,这番动作看来燕皇命不久矣。不过她暂时动不得,咱们抓了陆菲嫣与柳寄芙,把她放过了就是。”
“有理!那我们还等什么?”
“我这就去禀告尊主!不,你一起去。”
戴宗昌与浮流云低着头等待决断。
男子与他们早已十分熟悉,可又十分陌生,淫邪的黄金鬼面遮掩了一切情绪,神秘得让人敬畏。
“你们的意思要去是么?”尊主低沉的声音经过面具时发出金属震动的嗡响,听不出他的想法。
“属下二人均觉机不可失。”
“贺群与陆菲嫣的事情本尊也有想过,你们所料不差的,只是事后一直没有机会,否则本尊也会捉了来犒赏你们。这一次若要动手,对手实力不可小觑!柳寄芙就不用说了,听闻刘万年还是正面对决死在陆菲嫣手上,这一份功力连本尊都没有想到。你们有详实的计划么?”
“有!她们悄无声息的离去,同样料不到属下等也得知了消息,正好可以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一趟她们走得是子午谷,川凉交界处有一座携花山,路窄难行,正是伏击的好去处!”
“万一这是一个圈套呢?到时候当面撞上了祝雅瞳,你们有死无生。”
“属下选在携花山脚动手一来前后都有城郭,动静闹得大了未必好收场。二来正是提防祝雅瞳。尊主请看,此地路途遥远,祝雅瞳若是一同消失不见,我们为安全计断然不会动手!若是祝雅瞳还在成都城,她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赶之不及。属下自会安排人手盯住吴府的行踪,属下等除了调集人手先行赶往布置以外,也会延后再出发,防止意外。”
“可以,不曾被色心冲昏了头,既然成竹在胸那就去吧。”鬼面尊主沉吟一番道:“天下不久就将风云变幻,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是非成败也在此一举!
这当口儿上你们的修为若能再提升一截必有大用!小心谨慎些,莫要让本尊失望。”
“谢宗主恩典!”戴宗昌与浮流云同时松了一口气,跪拜之后急急离去。
鬼面尊主依然端坐不动,待暗室的烛火燃尽了最后一段灯芯,黑暗中才听他自语道:“里头是不是有古怪?竟让我心神不宁!罢了罢了,祝雅瞳,就再让你一回,我要看看你的本领究竟大到了什么地步!”
商队依然稳步前行,一如平常。
祝雅瞳看过了奏报的书信后销毁,傲然一笑,向吴征道:“她昨日又去了文殊院,我让湘儿提早等在路边,果然又是如此。”
“自甘堕落,不可救药!”吴征低喝一声,双拳骤然握紧。
“没那么简单的,里头的缘故我现下也猜不到,雨珊……不该是这样的人!
待此事一了,我自会当面去找她问个清楚明白。”祝雅瞳目中流露着哀戚,对同门的堕落也是痛心疾首。
“先杀了贼党再说,你准备什么时候露面,给贼党吃一颗定心丸?”
“三日之后!这几日还需做些安排,露面才不那么突兀刻意。以后每隔一段时日露面一次,定心丸一颗颗地给贼党塞进肚子里,好撑死了他们!”
“哈哈,正是如此。那个,你别介意,其实我还是很担心……”
“我懂,别怕。除了现有的人手,届时妙筠也会及时赶到,再加上一名强援!”
倪妙筠的身手吴征亲眼所见,即使在十一品高手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吴征闻言不由心中大定,又犹疑道:“倪前辈现下还在府中,怎么能及时赶到?若是走得早了定然会让贼党知悉,到时可就没了出其不意之效。”
祝雅瞳顽皮地眨了眨眼,手指一勾做个附耳过来的示意低声道:“妙筠也没那么简单的,日后你自会明白。至于为什么能及时赶到还不露行藏么……她能骑我的皇夜枭呀!我就不信贼党除了忧无患,还有人能骑豹羽鵟!”
“什么?”吴征又惊又喜。
皇夜枭是祝家之主的坐骑,极难驯养,在祝家的数量也不超过一手之数。
倪妙筠居然能骑乘皇夜枭?
吴征不仅对这个小心机深重的神秘女子多了几分好奇:“倪前辈难道是……”
“不是我家的人。”祝雅瞳含笑摇头,拍拍吴征的肩膀道:“不用瞎猜,你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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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花山脚两面俱是斜坡,即使入秋已一月有余,山坡上开始泛黄的蒿草仍有一人多高。
巍峨山月半轮秋,一场新雨之后秋高气爽天也蓝蓝。
秋景之美正在层次分明,山花仍未凋零,红得似火,树叶尚未脱落,绿得濯濯,点缀其间的黄色则如横空而来,为一片盎然生机中播下凄凄婆娑。
阳光在薄薄阴云之后羞怯地探出了头,恰似陆菲嫣的忸怩不安:“一直看我干嘛?”
“嘻嘻,人家实在想不到这一位竟然是陆姐姐。”冷月玦贪看不已,只觉陆菲嫣一颦一笑,轻嗔薄怒,无一不是媚态横生。
即使越发频繁地捧着小腹,艰难忍受的面色露出时亦伴随着汗珠滴落,也是媚得让人心疼。
“前辈改了姐姐,套交情么?”陆菲嫣嗔怪一句,悄声道:“他真的很好。”
“嗯!”冷月玦重重一点头,言简意赅,又期期艾艾道:“好想知道你们是怎生好上的……”
“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他待我好,一心为我着想,我自然也会待他好。嘻嘻,比你可不如。”念及吴征与冷月玦定情始末,陆菲嫣巧笑嫣然,大觉有趣。
“是么?我不信!”冷月玦皱眉摇头,在陆菲嫣的瞪目警告之下,终不敢说出“看着就要母女共事一夫,还说不特异!”
陆菲嫣忽然一捧小腹面色发白地弯腰,冷汗直冒,死死拽着缰绳。
冷月玦吃了一惊,赶忙帮着拉住骏马,悄悄与陆菲嫣对视时得了眼色,不由心中一凛:“来了!”
自从进入山区,路面崎岖不堪,马车坐上一日能让骨头都散了架,于是车辆全改做运输货物。
柳寄芙见状拨回马儿扶好陆菲嫣,一只手贴在她背心状做输入内力关切问道:“陆师妹,你的病没事吧?可惜这里没有药,待到了子午谷再去采买配制。”
“无妨。”陆菲嫣俏脸苍白摇了摇头道:“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奇妙的异香浓的沁人心脾,柳寄芙坐在马上也是一阵发晕,暗叹道:“好个妙人儿,不仅生得美丽大方,这股香味也是勾人魂魄。”
陆菲嫣摇摇晃晃,越发坐不稳马鞍,忽然双目一闭向后便倒。
幸亏柳寄芙与冷月玦见机得快,双双出手扶好,一同翻身下马,踏地时也感落足不稳,打了个踉跄。
“哈哈哈哈……”狂傲淫邪的笑声声震山谷,由远及近道:“陆仙子不是害病,缺的不是药物。她是发了春,缺男人!”
“什么人胆敢出言不逊?”柳寄芙高声怒喝,利剑般的目光牢牢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声悠长的鸣叫,道旁的草丛里串出只野鹿正撒蹄亡命奔逃。
只是臀上中了一箭正血流不止,后足酸软无力,看看不久后就要栽倒。
一名身披兽皮的猎户旋即钻出,盯着猎物追去。
一追一逃,看看横穿过小道,三点寒光带着锐啸的风声电射而至。
身手矫健的猎户毫无防备,奔行中被寒光准确地射入体内,连呼痛都不及发出便翻滚着应声倒地!
忽然去了条人命,来人不明敌友先声夺人,陆菲嫣等人正吃了一惊。
旋即一片密集的扑簌簌声大响,山路斜坡的高处降豪雨一般下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箭雨!
发箭之人膂力强劲,借着高空降落的力道,锐啸的风声大得骇人。
祝家的商队居然临危不乱,护卫们早早已拔刀在手,又取出皮盾,或借着马车厢子遮挡躲避。
饶是如此,奇大的力道仍让许多利箭穿透皮盾,将护卫与车夫钉死单场!
唯独马车厢满载货物打造得极为结实,不仅以精铁为顶,更蒙上了粗厚坚韧的层层牛皮。
厢顶上密密麻麻的箭枝落下,俱都扎不进去。
“哪条道上的朋友阻路?我等是祝家商团,一向不曾少了打点,还请莫要惹祸上身!”护卫头子装扮的雄壮男子手忙脚乱地躲开一蓬箭雨,见箭雨延绵不绝也不知有多少,慌忙怒声大吼。
可惜回应的只有箭雨扑簌之声!
冷月玦抱着陆菲嫣足尖一点飞身向道旁大树跃去,柳寄芙挥剑拨打箭雨左右庇护,顺手一抄抓得三箭在手,款扭蛮腰发力猛掷喝道:“滚出来!”
高手以徒手掷箭,威力直如劲弩发射一般。
三箭呈品字形爆射向对面的树梢,只听砰地一声大响,一名男子手抓箭枝飘飘落地,抛下剪枝又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腕,一双桃花眼一弯笑道:“好内功!今儿捡到宝了!”
陆菲嫣被冷月玦抱着在树杈上坐好,刚挣扎欲起,却又足下发软,险些掉下树去!
急的泪珠都滚出眼眶。
“你们是什么人?”柳寄芙持剑当胸沉声娇喝。
“废话太多!拿了人回去剥光了,老子要好好抓一抓两团大奶子!”山道上箭雨渐消,想是箭枝耗尽。
半人多高的蒿草丛里探出百余人来,正各持五花八门的兵刃势如猛虎般冲下!
“找死!”近百名护卫被箭雨射杀了二十余人,余者随着护卫头子各挺兵刃迎了上去。
只听痛呼声此起彼伏,伏击之人居然个个武功高强,几个回合便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得护卫七零八落。
桃花眼嘴角带着得意的邪笑步步趋近道:“陆仙子,柳仙子,随本使走一趟吧!”
柳寄芙目中寒光一闪,宝剑一抖寂刺一名扑到身前的敌人。
这一剑含怒出手,极具天阴门剑法精髓,一剑既出,二剑随之而至,剑招迅捷无伦,分刺敌人眉心与左肋。
那人心焦如焚,本自恃武功待要将柳寄芙一举拿下,不想漫天俱是耀目的剑光,大骇之中不及抵挡,寻准空隙横身闪过。
暗道一声好险未完,脖颈便似被一柄铁钳拿住,一股凄寒刺骨的内劲,顺着被锋锐指甲抓破的血肉透体而入,瞬间气绝!
柳寄芙抛下脖颈处都蒙上一层薄冰的尸身,顺手甩干血迹向桃花眼道:“那要看你有几分本事了!可知冒犯天阴门之罪?”
“阴风掌力?好功夫!”桃花眼足不停步慢慢趋近,四周惨呼之声不断。
除了柳寄芙又杀了两人之外,护卫们大部分已被斩杀殆尽,仅有少数几人武功较强者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重伤之下再也爬不起来。
来犯者似乎各个心情急迫,一招得手虽未毙命,也懒得再去补上一刀,纷纷向三女围困逼来。
柳寄芙目光一转道:“你们不是山贼?”
“当然不是!”桃花眼离柳寄芙五丈处停步不动笑道:“财货算得什么?能比得上两位仙子?”
“暗香零落!”柳寄芙恨声怒喝,脸上蒙上一股激动的嫣红,不知是兴奋还是惧怕!
“哈哈哈,柳仙子好眼力!”桃花眼目光转向树杈上的陆菲嫣道:“陆仙子,你与本教有血海深仇。观你现下的模样,大体是练了《姹女玄阴诀》走火入魔了罢?难怪贺群舍命也要拿你!”
“呸!狗贼!”陆菲嫣粗气急喘,胸膛起伏时波涛阵阵,轻易引起贼党一阵骚动。
“都莫要着急!”桃花眼再度挥手止息了骚动道:“柳仙子功力非凡,你们不是对手!鲍氏三杰先去拿下柳仙子。”
桃花眼背后转出个长相英俊,面容苍白的公子哥儿来,摇着折扇不住摇头啧声道:“嘿嘿,柳仙子的武功你们三个该当熟悉得很了!莫要拖延,更不可伤了性命!”
“是你!”陆菲嫣与冷月玦同时出声,这公子哥儿正是成都锦兰庄中的付柳赟.
付柳赟洋洋自得道:“不好意思,叫两位仙子见笑了。在下浮流云!忝为宗中旗使,定然也不会亏待了两位。”回首又向桃花眼道:“我就说了下三滥的法儿对她们没效吧?看着脚下虚浮实则全是装出来的,不管用,不管用。这些人成名已久个个都是人精,还是明刀明枪做一场实在!”
“哼!”桃花眼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道:“对付几位仙子,自是什么招数都要试一试了。”
鲍氏三杰一手举刀,一手持盾步步紧逼,三面向柳寄芙靠近。
柳寄芙手捏剑诀严阵以待,目光一扫寒声道:“是你们三个?当年失心疯了犯下八门血案,[挟三山]鲍氏三鬼?”
“嘿嘿,两位兄弟,想不到柳仙子都认得我们,荣幸,荣幸。回头倒要和柳仙子多亲近亲近,深切了解一番才可。”鲍子江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淫笑道。
话音刚落,鲍子河以圆盾护身着地一滚,雪亮的刀光自盾牌后奇锋陡出,横划柳寄芙腰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