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像祝雅瞳这么火急火燎,半逼半骗的……且听她的口气,不仅见了人,连对方家人都已见了,至少未曾被反对,否则也不敢这么夸海口。
“这么着急的么?”吴征哭笑不得,抹了把额头冷汗,暗思近日来无论如何不能夜宿韩归雁的小院里。
否则腰上的肉怕是保不住了。
“急不急,为娘说了不算。”祝雅瞳慢条斯理地道:“现下倒有件急事,张百龄也失了手,正和小邵,章大娘在等你责罚。征儿你看是急还是不急呢?”
吴征再次抽了抽嘴角。
张百龄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绰号[搜魂天师],寻人拿物也是响当当的一把好手。
被祝雅瞳收服之后修身养性,武功也越发精进。
他临行前几乎立下了军令状可不是胡吹大气,就连吴征也以为是手到擒来。
“白玉美人看来不好得呀……”张圣杰先前恭喜他新纳白玉美人,原本就语带双关。
白玉美人四字近来可是频频在吴征眼前出现。
即将到来的燕盛之战,盛国弱势得实在太多。
即使吴征开启僖宗遗藏补充了军器,又有韩家两兄妹驰援,两国的战斗力仍然差距甚远。
想要取胜,就必须出奇制胜!
吴征来了盛国,除了伸手要宅子,要昆仑大学堂的地皮之外,还问张圣杰要了一份名单——盛国境内所有奇人异士,尤其是什么自诩为侠盗,义匪之流。
天下三分,连年征战不休。
市井间即使为了有一分自保之力,修习武功者也大有人在,三国莫不如是。
所谓侠以武犯禁,就像吴征记忆中的前世,刚学会开车时总忍不住手痒,这个世界也一样,修习了武功,总想着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震动震动天下什么的。
于是这类[劫富济贫]的山大王,[取不义之财以资贫困]的侠盗便如雨后春笋一样,除之不尽。
吴征在成都城里牛刀小试,利用祝家残余的力量,以精细到极点的布置,在禁令之下的成都城组织了一场暴动,闹得满城风雨,连皇城都被烧了一把燎天大火。
那只是临时拼凑的数十人。
若是高手们聚在一起,训练成军,这支军伍便可聚可散,聚可摧城拔寨,化作大军里无坚不摧之刃;散可隐藏行踪,甚至连食水都可自行解决不必操心,灵活机动到了极点。
吴征完全有信心能在战场上发挥巨大的作用!
至于人数,吴征设定为三百人。
盛国积弱多年,想要在短时间里增强战力,唯一的途经便是唯才是举。
这些身具过人之能的侠盗,山大王,就成了吴征收服的目标。
“陛下试想,自诩侠与义者多少有侠义之心,若能善加引导,必能为国出力!
这些人若似往常投之于军,至多是个武功高强的士兵,在战场上无用!唯聚沙成塔……”吴征随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双手连搓做出座宝塔道:“再强的精兵,也不过是七级浮屠,咱们这一支纯以高手组成的军伍,可是玲珑宝塔,外镶璎珞珍珠,内嵌真佛舍利……”
张圣杰听得热血涌上脑门。
吴征的想法从未在这个世上出现过,可说异想天开,细细想来,却又全无破绽。
璎珞珍珠,正是聚在一起的高手们,相映生辉。
真佛舍利,便是这支强军的军魂。
于是这一份名单很快就送到了吴征手中。
有些已是下在牢里,有些则是难以抓捕。
吴征甄别筛选,摒除了大奸大恶之辈后,便一一点名。
譬如在清溪山上称王称霸多年,还竖起[替天行道]大旗的大盗云满天。
这人本性不坏,占山为王多年也没干太过伤天害理的坏事,能安然无恙地混了那么多年,说明本事也不小。
原本他还能安安稳稳地在清溪山里过上许多年逍遥日子,可惜他遇到了章大娘。
章大娘就这么膝行着跪走进清溪寨,用她铜浇铁铸般的膝盖一膝将他顶下了三丈高的悬崖。
云满天摔得七荤八素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小鸡仔一样提了起来,一双蒲扇般的大粗手噼里啪啦就是十余个耳光,险些打掉他满嘴牙。
总算脑子还没摔坏,登时就明白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的悍妇不是自己能匹敌的。
他人本硬气,但是不傻,知道强行反抗无用,也就闭上了嘴一言不发认了栽,被封了穴道后章大娘指东不敢往西,一路被带回了紫陵城,扔进一处军营里。
军营里的人日渐一日多了起来,吴征设定的是三百之数,来的却不止三百人。
优胜劣汰,到哪都是如此。
一位年轻的学究样男子一一给他们登记落款,另一位铁塔般的汉子便把他们分门别类地安排住所,只需不离开军营,任由他们自便,算是半囚禁了起来。
在军营里关着的可都是江湖上享有字号的人物,且手底下或多或少都不太干净,莫名其妙地全数被抓了来聚集在此处,可说军营里有些愁云惨雾,人人有时日无多的感慨。
吴征事情大多顺遂,可也有例外。
张百龄听见脚步声,跪地背缚的身躯也抖了一抖,不知是怕的,还是羞愧的。
吴征见他这副模样,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邵承安跪在了地上,章大娘只要不坐在椅子上,随时随地都是跪着的。
“苦着个脸干什么?都起来。”
张百龄又是一抖,他负荆请罪,荆棘已刺进肉里,一旦起身只会刺得更深。
可主人有令不能不从,只能咬了咬牙强忍着疼痛要起。
不想吴征拍了拍他肩头以示安慰,顺手还把绑缚的绳索解了下来,身上的荆条也是应声而落。
“属下办事不力失了手,误了主人大事,请主人责罚。”张百龄羞愧更甚,虽已起身,却低着头不敢看。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如何失了手?”吴征不喜不怒地问道。
从前祝雅瞳御下极严,但相比起来,以覆灭暗香零落为终极目标的吴征,自然会与霍永宁采用相反的路子。
霍永宁用恶人,他就用义士,霍永宁待人以苛,吴征便待人以宽。
相比起朝张百龄发怒,他更感兴趣这个让两大高手都束手无策的家伙,究竟是怎么躲过了这一回。
“回禀主人,其实也说不上失手……属下自始至终都没摸着他的影子,这人就像消失了一般……”张百龄越说越怒,想来也是憋屈得很了。
“额……”吴征也又好气又好笑。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有种奇怪的本能,总能预见到未知的危险。
这一系列的抓捕计划十分周密,根本不可能走漏风声。
邵承安此前虽失手,也仅仅是跟丢失了踪迹。
待得张百龄出马,居然连人影都没瞧见,可见对方已察觉出了危险。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媚及绝色。今欲踏月来取,君家境殷实,料必不使我空手而归。若有不舍,君子不夺人所好,但求纹银二百两以充途资,则深感恩惠。]
吴征第一回见着江枫璃所犯的案子,光看这封“告示”,前半段自我感觉十分良好,颇有潇洒出尘的仙气,吴征差点以为自己遇着了盗帅楚留香。
不过后半段价值连城的白玉美人变成了纹银二百……突然骤降的逼格,差点没把吴征给气出一口老血。
冷静下来之后,吴征倒是暗暗点头。
江枫璃的名声着实不坏,甚至可说得上极好,劫富济贫四字在他身上可半点不差。
此人不干抢劫盗窃的恶事,干的是逼迫富庶人家做好事的恶事。
白玉美人一案流传最广,江枫璃留了书信在吴中富户刘家。
这家人颇为吝啬,自然是白玉美人不给,二百两纹银也不给。
江枫璃颇有手段,会提前留下书信,想来也是个好面子的家伙。
两边争执起来,江枫璃夺了二百两纹银算是说到做到,免不了还伤了几个人。
也因此犯了事被官府画影图形,连年通缉。
这人能耐当真不小,多年来始终未曾归案,对分寸的拿捏似乎也十分恰当,二百两纹银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官府无可奈何之下就行搁置,久而久之便被人渐渐遗忘。
若不是被吴征相中了这份能耐,这人现下只怕逍遥得紧。
“属下的追踪之术是高人所授,祝夫人也曾提点过。姓江的蟊贼躲了起来,还查不着半点线索,这份本事属下倒有些佩服。此人可用,主人要责罚,该责罚属下才是。”张百龄垂头丧气,分明想把江枫璃狠揍一顿,又忍不住为他求情,算得上大公无私。
“我不喜欢一开始就责罚,更喜欢戴罪立功。待拿回了江枫璃,就让天师好好地操演他即可。”吴征悠悠出神,喃喃道:“天师的事儿没办成,暂且记下,以一年之期为限,有了功劳相抵,若过了期限还不能抵过再行严惩便是。这条规矩从今日起,都依着办。”
“谢主人宽宏大量,属下定尽全力抵消罪过。”张百龄感念谢过之后,又道:“江枫璃音讯全无,天下之大想寻一个人,和大海捞针无异……”
“越难的说明越是有本事,这人我有大用,拿是一定要拿的。”吴征打断道:“只要还在世上就有蛛丝马迹,总能捉来的。”
张百龄面露难色,狠狠咬了咬牙道:“属下请主人再委重任,这一回定要拿他来主人面前,由主人处置。”祝家的高手里,就以他追踪的本事最高,这事儿也只能落在他身上,即使希望渺茫,也不得不请缨。
“你?哈哈,不用了。”吴征笑道:“明日天师就算去扶老妪过马路也比去寻人白费气力的好。无妨,正有一位能人可捉江枫璃。”
“何人?”张百龄,邵承安,章大娘一同吃了一惊,问道:“请主人明示,属下等即刻前去延请高人出手。”
“不必了,待天明之后你们就去军营,筹备相关事宜。这位高人我得亲自去请,你们就不用再管了。”吴征向外打量了一番天色,只见刚入夜的天空飘来几片浓云,正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他沉吟一番道:“你们谁的字好?”
邵承安挺了挺胸,忙躬身道:“回主人,属下略懂书法,请为主人执笔。”
“嗯。我念,你来写在这里。”……
紫陵城作为盛国国都,不仅住满了达官贵人,且文风极盛的国度里,也是文豪聚集之所。
城中几乎家家户户都对书画诗词有所研究,连三岁小儿也能随口吟哦几句。
但论起其中的佼佼者,既在文坛负有盛名,又于朝中受帝君宠信者,非倪畅文莫属。
这位盛国十五位博士之首,昭文殿首席大学士出则起草诏令,入则参议奏章,乃是天子的贴身近臣。
不仅如此,倪畅文还娶了当朝国师费鸿曦之女费欣娥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