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因地取材打造暗器的本事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做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诸军赞叹之时,唯独吴征冷哼一声,吓得瞿羽湘缩了缩脖子神色慌张。
当年凭着这手本事差点要了吴征的性命,现下哪里还敢得意?
吴征却是心中暗笑,这小P一副受受的脾气,欺负起来真的简单又有趣。
瞿羽湘一件件地教下去,铁莲子类的暗器制法是一类,飞镖型的又是一类,种种不同。
待众人自行制作时,还能依着各人暗器的使用习惯略作改动。
这门本事旁人也有,可远不及她的精细巧妙,诸军不由叹服。
于右峥意味深长道:“大人真是好福气。”
一连三日露宿山林,环境算得上艰苦,但对草莽豪杰而言经历惯了的算不上什么。
世家公子则一个个咬牙忍受,幸好此前在军营里历练了许久,倒也不是熬不住,连顾盼也是如此。
至于倪妙筠与瞿羽湘也常在野外,没什么难熬的地方。
三日来众人轮番分批进城采买些干粮,外加打些野味,衣食无缺,也终于等来了经过许县的运粮车队。
许县常有暴雨,卧牛山一带空气潮湿,粮食最怕的便是受潮了发霉,尤其这是至关重要的军粮,出了岔子谁都吃罪不起。
长龙般的车队押送的军马不足一千,另有四五千人俱是民夫。
眼看着还有五十余里就将抵达许县,也能歇一歇脚,车队不由精神一振,又是疲累感袭了上来。
“大人,来了。以属下的眼光来看,这里没有什么高手。大人神机妙算,佩服,佩服。难怪属下今晨起了一卦,卦象[大有]本主中正平和,但看此地地势东高西低,又是客依主人之象,卦象偏弱,偏弱。可属下平生所起之卦,就没比今晨这一副品相更好,更漂亮的。现今属下这才明白过来,咱们哪是客呀?大人到哪,便是哪的主人,许县这一地乱不乱,大人说了算!这一卦[大有]于中正平和之中现上上大吉!托大人鸿福,属下的卦象修为又精进一层。”杨宜知铁塔般的身形太过突出不适合前来,拍起马匹来便以杀手相师墨雨新为最。
这货靠着一张嘴皮子行走江湖,捧起人来不仅丝毫不知羞,还能无时无刻随时随地。
结合那一口玄奥的卜算说辞,简直让人挑不出毛病。
“你这嘴……我没剃个平头啊……好吧好吧,承您墨师吉言啊……燕国高手?
燕国高手在桃花山全让我娘杀得干干净净,还有个屁的高手,你不会以为丘元焕亲自跑来押送粮草了吧?要不栾楚廷也在这里?“吴征嗤笑一声,燕国高手所剩无几,这也正是他此行的最大倚仗。
“祝夫人威武无敌。”众人恭维声中眼里都放出精光,看着燕军就像一堆待宰的羔羊,有些性子急的不由连连舔着嘴唇。
车队由远及近,载得满满当当的粮草将潮湿的土地压出深深的辙痕。
许县一带连日阴雨,但车队上的粮草却用蓬布一层又一层地包起。
这种布料既能保持内里的干燥,对外又有防火之效,不容易点着。
燕军常年征战,一切都颇得法度,只是仓促间运粮的军伍也是严严整整。
埋伏于卧牛山的突击队摩拳擦掌,都眼巴巴地望着吴征,盼望他早些下令好大肆快意地冲杀一番!
奔行千里至此,第一战的头功谁都想要。
吴征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长安城方向,冷笑一声。
他对燕国的仇视绝不亚于这些饱受欺凌的盛国人。
桃花山一战,他的生父待他惮之如虎,恨之入骨。
祝雅瞳的风姿与怜爱一同永远刻在他心里的,还有凶神恶煞的燕国高手。
这些都是他生父派来,要置母子俩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对燕国的皇室没有一丁点的羡慕与不甘,也没有一丁点的好感,有的只有刻骨的仇恨。
自桃花山夜战起,吴征与栾楚廷就已不死不休,全是血海深仇。
“吃燕国的饭,喝燕国的水,咱们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有恩必报。来,现在把他们燕国的火石还给人家,再帮他们造一顿香喷喷的晚饭!”待押送粮草的军旅走过埋伏地点一半,吴征挥了挥手,瞿羽湘张开弓朝天射出一只箭。
平常的箭,仿佛山林里的猎户想射下鸟儿时落了空,有气无力地飞行一阵就掉头落下,却在盏茶时分过后,引得寂静的山林里一片骚动。
押运的燕将忽见林中忽然跳出数十个人来,一个个的衣冠随意,有些被山上的荆棘划破了,有些则脸上还有泥渍,吊儿郎当,简直像是许县里的破落户跑来卧牛山中集会来着。
“你娘的贼鸟,不要命了吗?”五名兵丁打马上前,一鞭就朝着破落户们打了下去。
大过年的南方打得昏天黑地,连带他们也过不好年,正心头没半点好气。
若不是估计新年讨个好彩头,挥下去的便不是马鞭而是大刀了。
“你娘的贼鸟,敢打老子!”破落户中一个胖大男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空中一阵乱抓,便把五条长鞭一同拿在手中一挥一扯。
大力传来,五名兵丁慌忙齐齐使力拿住马鞭,稳住身形。
五人一同使力居然拉不动胖大男子,他们立知不妙。
正待撒手赶马后退之时,破落户们忽然一同暴起,将五名兵丁全数抓下马来,只几拳下去,兵丁便软趴趴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这些破落户当真胆大包天,似乎见了血腥激发了凶性,居然哇哇大叫着朝燕军粮车冲去。
“放箭!”燕将丝毫不乱,当即下了格杀令。
护卫的军士虽不算多,弓手就更少,但要对付这么些个破落户实在不难。
弓弦响处,一轮齐射也有二百余支箭,飞蝗似地声势惊人。
破落户们齐齐发声喊掉头就跑,原本冲在最先的四人跑得慢,肩头,手臂等处都被箭射中倒地,在同伴们的扶持下踉踉跄跄地向山脚下的树林逃命。
燕将心中狐疑,敢来袭击运粮车队,族诛都不算重,这帮破落户再蠢还能吃了豹子胆不成?
他本能地觉得不妥,更不敢怠慢,挥手唤过一队百来人的骑军下令道:“去看看,务必小心在意。”
这队骑军风驰电掣般赶了过去,追着又是一轮箭雨。
只是那帮破落户似被吓破了胆,使出吃奶的力气两腿像张了翅膀,连滚带爬地跑得比兔子还快,居然箭枝射之不及全数落在地上。
眼看破落户们跑进了山林,原本行军便有逢林莫入的大忌,对于骑军而言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可在燕国腹地地盘上,任由燕将警示小心在意,那警惕之心还是很难打起。
领头的骑士略一犹豫,还是挥手引军进入了山林。
人仰马翻的嘶鸣声响起,山林里视线被阻隔之处的喊声令人心悸,林木更是成片地剧烈摇晃,仿佛有看不见的恶鬼将进入的人马吞噬。
不过盏茶时分,一切又没了声息。
只有先前被射中箭头负伤的一名破落户又钻出树林,探头探脑一阵便又缩了回去。
“阿弥陀佛,阴人真是他娘的给劲……”忘年僧双手合十高宣佛号,一脸的肥肉都几乎飞舞了起来,比刚御了个绝色美女还要通体舒泰。
“给你妈!冲啊!还等什么?”于右峥怒骂着一踹刚俘获的战马,紧跟着战马便跑出了树林,暗叹到了军伍里,污言秽语不自觉地就多了起来,随口而出无论如何控制不住。
比起忘年僧粗口与佛偈齐飞的养气功夫着实远远不如……
战马受惊又识途,登时朝着燕军粮车冲了回去,一干破落户跟在战马背后狂奔,居然不逊其速。
燕将咬牙切齿,又是一手心的冷汗。
他知道善者不来,自己又肩负运粮重任,这一回若是失了粮草,当真吃罪不起。
燕盛两国虽开战,许县一带远离战区原本安全得很,再南行二百余里,自然有骑军前来接应。
可是这些人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再一想便即恍然,盛国大军遭到钳制动弹不得,可就这么几十人要摸到许县附近,那是神不知鬼不觉。
所疑惑的是,几十人就敢朝着自己千人的军伍冲锋?
破落户们真的敢。
失了控奔跑的战马成了天然的盾牌,中了数十支箭才终于不支倒地,借着战马的掩护,破落户们也冲过了弓箭最具威胁的距离,七八丈的距离,趁着弓手们搭箭的功夫,破落户们手一挥打出成片的暗器。
弓手们射箭每人一次只得一支,这些暗器却是密如雨丝,人人一挥手便是十余样,大的铁莲子,小的梅花针,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且这帮破落户各个武功惊人,甩手打出的暗器威力堪比长弓,燕军虽全副武装,仍有十余人被打中面门,惨叫着倒地。
燕将尚未下令,只听背后,侧方齐声呐喊,又从山林里闪出二百余人来,齐齐向着燕军冲锋!
燕将咬牙切齿抽出长刀吼道:“杀无赦!”敌人至多不过三百余人,己方以三敌一可谓稳操胜券,何况还有五千余的民夫,左近许县一旦得了消息还能即刻支援。
他要做的便是把这帮人远远地与装满粮草的车队隔离开,然后全数杀干净,一个都不放过!
燕军怒吼着冲了出来,这帮破落户将他们戏耍得够了,还伤了百余名名兄弟,当真是恶从胆边生。
燕军一冲锋,那几十名以暗器伤人的破落户掉头就跑,一来一回,堪称来去如风。
这一回他们不再聚集于一处,而是鸟兽一般四散奔逃。
战斗很快就成了混战。
破落户们一齐打出暗器的声势还让人心有余悸,不想分散开来后,单人作战更是尽显精妙的武功。
反观燕军无奈地分散之后,战力大减,不多时便频频有人受伤倒地,生死不知。
破落户们先行解决了百余名骑军,压力大减,只见战场之上人影憧憧,不时有破落户冲破军阵,向着由民夫暂时守卫的车队攻去。
燕军除了剩余的百余名骑军恨不得分出千百个分身围追堵截之外,余人无可奈何,见状不妙,只得放弃了追击,再度守在车队旁。
这一下战场更乱,燕军没了人数优势,骑军们很快又倒下许多,剩余的只能连连周旋,不敢正面交锋。
破落户们也不恋战,一沾即走,渐渐成了百余名破落户与骑军交锋,剩余的二百名破落户进攻车队之状。
战场大乱,弓手们不敢乱放箭,反倒是破落户们齐刷刷地再度射出了暗器。
这一回不仅人数翻了几倍,射出的暗器也翻了几倍之多。
铺天盖地银光闪闪,好似数千名弓手一同放箭般声势惊人。
那些暗器有些打在燕军与民夫身上,有些燃起火光直接就打进了粮草车里。
粮草蒙了厚实的篷布,原本就算被火烧着,民夫们也有救援的时间。
可这些破落户显然个个都是高手,发射出的暗器直接射穿了篷布,民夫更是无可抵挡。
燕将这才发现,破落户们正在疯狂地蚕食着燕军,不时地有人倒下。
而这些人随在几名高来高走的高手身边,遇到结阵自保的燕军硬点子便避开不正面交手,碰见落单的便杀,几无一合之敌。
不一时燕军便倒下一大半,民夫吓得有些跪地求饶,有些四散奔走,整个车队都燃起了烟火……
“完了……”燕将面如死灰,他用力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满地的尸体里俱是身穿战甲的燕军,破落户一个都看不见。
而且那个最早被箭射中肩头的破落户男子始终左支右绌,眼看着就要被斩于刀下。
可这人摇摇晃晃地逃入树林,不一时追击的燕军便不见了踪影,他又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
“大人怎么回事啊?”于右峥与忘年僧并肩作战,以吴征的武功当然不用他们来管,可作为贴身护卫,分出一部分精力在吴征身上在所难免。
“可能……玩高兴了吧?”忘年僧见吴征阴人不断,忽然顿悟,忙学着吴征手忙脚乱地架格遮挡不定,做不支状。
可惜他一脸凶相,武功又没高到吴征那样举重若轻的境界,来去两回燕军压根不上当,也没人来追他。
一时面子上大大地挂不住,心头火起,抓过一名燕军双掌拍落,登时把一颗脑袋打做烂西瓜。
“分明在演练,哪里是行事谨慎?”燕将心中发苦。
这些破落户的武功高得太多,自己手下也不是什么精兵,便是正面交锋也是毫无胜算。
敌人之所以来来去去地将自己耍着玩,完全是不想浪费太多气力,也不想有什么意外损伤。
他们小心谨慎,连一层油皮都舍不得掉在这里。
粮车已燃起了熊熊大火,必然颗粒无存,部从死的死,逃的逃,燕将长叹一声,与那名又从树林里摇摇晃晃跑出来的破落户对视一眼,忽然脑中电光一闪,忙下马微微欠身,横着腰刀在脖颈中一抹……
犯了大案,当然要跑路,突击队们一路跑得兴高采烈,忘年僧大着嗓门道:“大人,接下来咱们去阴谁?”
“咱们个鬼啊,你们一个个都是燕国的要犯,一颗人头少说值一百两金子,还咱们?聚在一起等人来抓吗?”吴征笑骂道:“散了,全部散了,从许县这里四散,见粮车就想办法烧,烧了就跑,不许恋战,没机会就放过无妨。被追得急了就往卧牛山上跑,你们蛇组的人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些年,不要告诉我连在山里藏身都不会啊?猫组的要听蛇组的号令,论起藏身的本事,你们不如他们,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哈哈哈。”
“太阴了,太无耻了。”忘年僧险些手舞足蹈,这只队伍化整为零,只怕燕国这后方是一刻都不得安宁了。
“嘿嘿,咱们绕个大圈,一个月之后到东郭城郊汇合。届时再干一票大买卖!”
“得令!”
“得令!”欢呼声不断,三百人马像烟花一样炸开,四散而去。
“大帅,又有一路粮车遭了劫。本月已是第四回了……”
“嗯?嗯!”蒯博延看着地图,无喜无怒。
燕军的攻势依然猛烈,可是粮草接连被烧毁已成了巨大的隐忧。
他略一沉吟,道:“小股敌军骚扰,战力却不容小觑,那是他来了呀。”
“大帅所言有理。”丘元焕双目一眯赞同道:“必然是他了。敢问大帅要作何安排?后方不可再放任他们胡作非为下去了。”
“嗯。虽是小股敌军,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蒯博延以手指在地图上模拟着路线道:“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大帅以为遣何人前去平乱为宜?”
“要对付这帮流寇,全军上下唯一人最是合适。劳烦丘大将军整备一行!”
中军帐里诸将齐刷刷地望向丘元焕。
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却都没想到大帅想都不想直接就遣出了丘元焕。
的确,江湖高手对决,燕国如今人才凋零,但仍坐拥震慑天下的绝顶高手!
后方的乱局显然已让大帅震怒,他也像必须要把寿昌,陵江两处连城带人一口吞掉一样,要把在后方作乱的[他]生生撕碎……
上一次再桃花山,因缘际会,[他]侥幸逃得性命,这一回在燕国腹地,长枝派师徒已如暴怒的雄狮张开了血盆大口,他又如何能逃?
没有机会了,正如大帅而言,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大帅虽初出茅庐,但处事之老到不在任何名将之下。
你既用武林高手来搅乱后方,我就派出武林之王前去镇压。
再强的高手,又怎能在[碎月金刚]丘元焕面前翻起波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