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草长莺飞。
远山上绿草如茵,树木葱茏。
山上的兔儿,灵鹿一个个都吃得膘肥体壮,肚皮滚圆。
这是一年里最宜人的时节,山野郊外从不乏结伴游玩的人儿。
三骑骏马结伴而来。
吴征胯着宝器在中,奔霄腿高身长,极显神骏。
柔惜雪和倪妙筠落在两骑之后,她们各自骑了匹母马。
三人也不放蹄,任由马儿嘚嘚哒哒地信步而行。
——柔惜雪伤势好转,勉强能骑得骏马,但要挥鞭飞奔,非得从马背上摔下来不可。
突击营又到放假的时日。
这二十来天功效卓著,柔惜雪从此前的细致入微转为粗略指点,传授的武功也以浅显为主。
营中将士很快就人人有功练,一个个的喜笑颜开。
突击营的操练甚是辛苦,今日的假期难得还有大半将士留在营中苦练,但对柔惜雪而言就是好不容易能喘口气。
风光明媚的郊外,实在是散心放松的大好地方。
背上行囊,乘上骏马,再挂上两张弓,两壶箭,倪妙筠想着此际的狐狸油光水滑皮毛正茂,打上几只做些裘衣,正是上好的佳礼。
柔惜雪身体羸弱,冬季有这样一件裘衣可以御寒,祝雅瞳一定也会喜欢。
美人偷眼瞧瞄正左右张望的吴征,暗道看他的样子,一定不知道自己爹爹寒手寒腿,送件温暖的狐裘,爹爹一定会喜欢。
吴征选了片空地拴好马匹,带上弓箭,又扛上只麻袋,道:“上山吧?”
“走。”倪妙筠现下但逢出游都兴高采烈,搀着柔惜雪的手臂道:“师姐还不累吧?”
“不会,和你们一起。”柔惜雪淡淡微笑,她运不得半点内功,但经脉伤势一天好似一天,比起此前两年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要好上许多。
吴征哈哈一笑,看准了山路将麻袋打开,伸手进去一阵掏摸抓出两只肥兔儿来。
狐狸虽有尖牙利爪,体型却不大,豺狼虎豹都能轻易要它的命。
所以这东西胆小又谨慎,不像那些猛兽满山地逛荡,平日喜欢躲在洞里不现身。
想要猎狐,就要有诱饵,不放两只兔儿让狐狸来抓,人又怎能取它的皮毛呢?
兔儿被关了好些天,一时得了自由喜出望外。
山林间都是青草的香味,这里有它们最喜欢的食物。
两只兔儿瑟瑟缩缩地张望片刻,就蹬着腿跃入草丛里。
而两日来直到昨夜刚停的小雨,也让被困在洞窟内的动物们饥肠辘辘,今日的阳光明媚,无论对谁都是猎食的大好日子。
吴征跃上树梢监视兔儿的动向,远远的,倪妙筠搀着柔惜雪在山路上缓缓跟随。
吴征无奈地摇摇头,男人嘛,想要有漂亮女人,不仅要英俊多金,才华横溢,有时候也得做些苦力活。
没有女人不喜欢心爱的男人为她们鞍前马后,她们的虚荣心会因此得到极大的满足。
所不同的,蠢女人会以为这是男人应该做的,而聪明的女人,就会十倍百倍地回报。
否则,怎会总有出色的男子心甘情愿地为聪明的女子鞍前马后呢?
柔惜雪的伤势稳定之后,倪妙筠终于可以夜入吴征的房里,时不时地,吴征也是暗夜偷香,闯进她的闺房。
两眼放光的美人总会热情地回应,再一起欢好到倦极而眠。
每想到个中旖旎,吴征都不由露出微笑。
今日打猎虽要多出些气力,想想今夜的报答,还有什么不值得呢?
有了诱饵,狡猾的狐狸也终于露出行藏,小半日下来三人就打了两大三小五只狐狸,收获颇丰。
躲过午后最烈的阳光,三人在夕阳下拖着长长的影子启程回营。
骏马仍是信步而行,吴征看看天色,暗道若是天黑之前赶不及抵达突击营,在野外对付着填饱肚子再回也不迟。
正思量间,就见远处两匹健马飞驰,滚滚烟尘在夕阳下分外地浓烈。
吴征一皱眉,超倪妙筠打了个招呼,便催开宝器迎了上去。
马上有一人是邵承安,他今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来的方向是突击营,说明他已去营里找过自己,巡不着人才在于右峥的陪同下赶了出来。
这么焦急,必有要事。
吴征心神不安,也不愿烟尘惊扰了佳人,忙率先赶了上来。
邵承安丝毫未放缓骏马飞奔的步伐,只在吴征面前才飞身跃下马来。
骏马依然向刺斜里猛冲,互感身上一轻,又无人催促才停步迷茫地回头。
“主人,杨爷出事了……”邵承安从怀中掏出火漆密封的书信呈上,说出让吴征心头一跳的话。
杨爷就是杨宜知。
昆仑派重开山门,戴志杰与顾盼坐镇烟波山,杨宜知便负责四处遴选人才,按时日计算近期当在镇海城附近。
吴征沉着脸拆开火漆,目光一扫,脸色更加难看。
邵承安说的是出事,那就不是最严重的后果,至少性命无忧。
但这么焦急地赶来,杨宜知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吴征心情略定,可是信上的字迹又让他头皮发麻。
“古海成。锡山剑派弟子。死因:胸骨粉碎,疑钝器重击。”
“范东青。鹰爪门弟子。死因:肋下中掌,五脏破裂。”
“雷碧碧。归元山庄弟子。死因:内伤,不治身亡。”
“涂明开。飞鸾镖局副总镖头。死因:太阳穴遭重击。”
“岳池。清溪门弟子。死因:内力全毁,自尽。”
五条人命,看上去不太起眼。
本就是些二三流的门派,死几个弟子这种事情,在好勇斗狠的江湖上每一天都在发生,至多也不过是一时的谈资,过后便忘。
但吴征知道这一回没那么简单,甚至是巨大的麻烦。
“古海成是锡山剑派的二弟子,据说武功稳居同辈第一,几乎是派里公认的掌门人选。范东青是鹰王范世坚的嫡孙,已继承了鹰王的衣钵。雷碧碧不仅是归元山庄的弟子,且下个月就会明媒正娶,成为庄主的平妻。涂明开在飞鸾镖局走了二十三年的镖,从趟子手一路升做副总镖头,老镖头甚至把长女都许配给了他。岳池是清溪老人的关门弟子,已尽得真传……”
邵承安将关键处一一细说,吴征眉头越皱越紧。
五个人,分数五家门派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两日之内相继死去。
每一家都指认杨宜知就是凶手,从死因来看,也确实都死在重手法下,正是杨宜知的武功路子。
“宜知怎么样了?”
“杨爷被下在牢里待开堂问审,属下已设法见着了杨爷。当日的事杨爷已巨细靡遗地告知属下,正待禀报主人。”邵承安低下头,不敢居功自傲。
“很好。”得力的部下可以省去大量的功夫,吴征赞了一句,道:“都是自己人,无妨,直接说吧。”
“是。”邵承安略有疑惑。
倪妙筠是铁板钉钉的主母之一,于右峥也是心腹,但怎地柔惜雪也不需忌讳了?
他不敢抗命,忙将镇海城一带发生的事细细说了出来。
杨宜知鲜衣怒马。
与吴征的沉稳不爱张扬,对华衣没什么兴趣不同,他的用度都极为考究。
上好的衣料,合身的剪裁,腰带上系着白玉飞天佩,双履上绣着金丝五彩云,就连骏马的铃铛都是纯金打造。
由根基之地大秦来到盛国,要历经艰难的不仅是吴府,昆仑派,还有随着他们一同来到盛国的各家豪族。
陆家,顾家,戴家,杨家等等,无一不是经历着百年来最艰难的时光。
一帮外来者,有钱,有实力,有靠山,举家迁移来盛国落地生根,无论到了哪里都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没有一家当地的豪族会欢迎他们,没有一家当地的豪族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把他们带来的金银财宝吞得一干二净。
张圣杰可以给土地,但不会是早有主人的肥田。
偏僻地带的土地要人耕种,种出的粮食要有销路。
各大家族从前的生意也要慢慢地捡起来,在盛国大地上,与原有的竞争者殊死搏杀,冲出一条血路。
所以杨宜知从来了盛国起就不能不高调,且越来越高调。
现今吴府站稳了脚跟,就是对他们最强有力的支持,昆仑派若能重立,便是他们再度张开的旗帜。
名声要靠口口相传,杨宜知恨不得全天下人都在第一时刻知晓,恨不得昆仑大学堂里一天之内就都是学子。
他昆仑派杨三就是要高举高打地进入镇海城,最好闹得满城风雨。
但是杨宜知也知道,高调归高调,闹得太大就不能了。
豪族们来到盛国引起敌视,概因抢地盘。
昆仑派重开山门,同样是抢地盘。
比起燕国和大秦的两家门派并驾齐驱,盛国特别地不同些。
因为国师费鸿曦身为天下第一高手,庐山派在盛国的地位超然,多年来揽走了绝大多数优秀的苗子。
于是盛国的江湖里庐山派一家独大,硬是要说谁是盛国第二门派,怕不有七八家跳出来说自己就是第二。
这几家比上不足,比下又太过有余的门派,便如军阀一样割据而生,多年来相安无事。
——谁也不比谁更强多少。
就算你更强些许,也没有吞并我而不遭受重创的实力。
就算你有本事有气魄一口吞了我,还要问老大庐山派答应不答应,会不会看你有坐大的意思,反手一掌拍下来,拍得你灰飞烟灭。
但忽然来了个昆仑派就不同了。
争不了第一,没人愿意轻易交出第二把交椅。
他们也达不到费鸿曦那样,以国之安危为先,门派间的利益争斗可暂时搁置的眼界与气度。
所以昆仑派想重开山门,建起根基之地只是第一步,如何与这些武林门派周旋,甚至求同存异,共谋利益才是重中之重,难上之难。
吴征当然早已想到了这些难处,山门外那两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除暴安良正由此而来。
不仅是立起门派大义,也是告知诸多江湖同道昆仑派的志向。
昆仑从立派起,境界就与你们不同,不在一个层面上,大家并不冲突,莫要动不动就以为要来抢你们的地盘。
然而吴征也知道光凭这两句话作用不大,昆仑的山门想要重焕光彩,还得靠着大家同心协力,脚踏实地地做起。
吴征没有这份闲工夫,也管不到这么细致的地方。
于是山门交给戴志杰打点,他人细心谨慎,又有过目不忘之能,性子又比其师顾不凡更加宽厚些,一定能把门派打点得有声有色。
宣之四方,遴选人才的事情就交给杨宜知。
这是一份苦差,也是一份肥缺。
昆仑派在盛国境内收徒,自会与各地建立起无数联系,不仅是授徒,还有生意的往来与商路的开发。
从大秦来的各家豪族正要依托这样的机会重新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