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原来是这样。”顾盼似懂非懂,但吴征的关爱之心拳拳还是全然能感知,她半仰着头不知想了些什么,晃过神问道:“人家到十八岁就长成了么?”
吴征一愕,又苦笑了一下道:“不想骗你,实话实说,盼儿自幼习武又有……这个这个,天生又有好根基,比起寻常人家应该快得多……”
心结打开,吴征也心绪平缓,大胆地看向少女胸前鼓囊囊的山峦。
热辣辣的目光让顾盼觉得被目光盯住的地方一阵发烫,胸脯不由自主地一缩。
少女面上飞起两朵红云,忽然想到方才的话题太过大胆,车厢里还坐着母亲,语声虽轻,以陆菲嫣的内力未必就不能听了去,一时有些慌乱。
可是情郎的怀抱太过温暖,即使在炎夏里极易出汗也舍不得离开。
少女赶忙躲进吴征怀里,借着螓首遮挡他的目光。
念及情郎夸赞自己长得快个中涵义,羞得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马车迤逦而行,转过山路离青苏城又近了一步。
前方俱是官道大路,顾盼不适合再抛头露面,又躲回车厢里,换了陆菲嫣在门口[伺候]。
母女俩交换时,陆菲嫣白了吴征一眼,原本气势甚足,但一想此事实在不妙,又游移着目光躲了过去。
离青苏城百余里,眼见天色晚时就能到达,前方的山村已隐隐现了轮廓。
四人行了大半日腹中饥饿,正准备去村中稍事歇息。
吴征与陆菲嫣一同起身蹙着眉头远远眺望。
午间时分,百余户人口的大山村里不见炊烟。
只见人来人往影影绰绰,一个个行得甚急。
村口的空地里,还有大片的人群聚集。
二人对视一眼,驾着马车缓缓向山村行去。
平静的小山村还从未如此热闹过。
戴着高帽的官差来来往往,挨家挨户地叩响门扉,再入内细细地搜查。
这里大都是世代居住于此的百姓,老实本分,知根知底,数十官差气势汹汹地到来着实让不少村民吓破了胆。
马车靠近之后,吴征看一名捕头搬了张半旧的木桌权作公案,面前摆了大批物品,大体是些略微贵重之物。
捕头正细细地查问这些物品的来龙去脉,状似查案。
吴征与陆菲嫣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
他们低调出行不愿多事,既有公差办案更不能露出行藏,遂抖了抖缰绳,催促马车向前行去。
忽然一阵童音哭声响起:“爹,爹,你们放开我爹爹……”
“走。去和捕头交代清楚!小孩,公差办案你莫要多事,案情紧急,若再阻挠,连你也一块儿捉了去!”一名领头的官差扯着个肌肤黝黑的汉子,一手分开哭闹拉扯的孩童。
官差算是好脾气没有又打又骂,但孩童不肯放手,他焦急之下使力重了些,将孩童一把推倒在地。
那孩童虽在哭闹,倒也硬气,摔在地上不轻也不呼疼,咬着牙跳了起来抹把眼泪,又扑上去死死扯着公差不放。
“你……气死我了……”官差大怒,索性一把提起孩童,押着那名汉子一同向村口走去。
吴征眼一眯,顾盼也从车厢中探出头来,眨着眼睛辨认片刻道:“是他……”
“嗯,我们去看看,莫要轻举妄动。”吴征止了马车,回头向车厢内道:“师娘,这两人与弟子有一面之缘,弟子去看看究竟。”
“快去吧。习武之人,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我自在此不妨。”
“是。”
顾盼戴了片斗笠,以纱帘遮住面容,吴征与陆菲嫣自后相随,三人悄悄来到人群周围。
此时空地上一团杂乱,围观者都在看公差办案,一时倒无人注意到他们。
“大人,在此人家里搜出大银一锭,人与物均已带到。”押着汉子与孩童的官差向捕头行了一礼,从怀中取出一锭大银摆在公案上,指着汉子与孩童道。
“咝……”人群与捕头一同发出倒抽凉气之声。
这锭大银足有五十两重,且色泽银亮发光,质地极好。
捕头拿起银子掂了掂,足有十余两重。
山村人家,若是省吃俭用倒也能存得下这笔家财。
但这锭银子一看就是官银熔铸所制,岂会流到普通人家里来。
官差捉了两人,完全合情合理。
“你叫什么?”
“小……小人……杨李……”
“这锭银子,你从何而得?”
“是……是……是贵人打赏的……”
“贵人?哪位贵人?你可知姓甚名谁?又是何故打赏给你?”捕头的眉头越粗越深,狐疑更甚,额头的汗珠却不自禁滴了下来,似乎十分紧张。
“是在……是在……”杨李又惊又惧,本就不善言辞,在捕头威严的目光下更是心惊胆战,吞吞吐吐,明明满腹言语,就是说不出话来。
“是在野山坡岸边,爹爹与我一同打鱼时遇见的贵人。他们买了几尾鲜鱼,便打赏了这锭银子给我家。”那小孩虽在哭闹,倒不惧怕,口齿清晰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买了几尾鲜鱼?”捕头将信将疑。
若有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出游,心情好时打赏些倒也不奇怪,但要说有什么贵人会亲自去找船夫买鱼,还随手赏了块大银子……还有贵人出门游玩不带仆从的吗?
哪有这样的贵人?
他想了想又道:“你等可知几位贵人是什么身份?”
“贵人的事情……小人……小人又怎敢多问……”杨李叫苦不迭,口齿又笨拙,更加说不清了。
孩童赶忙接道:“一位公子带着他的夫人们来买鱼,不知姓名。他们每个人都好看,爹爹和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更好看的人。”
“这……”语焉不详,难定身份。
捕头又掂了掂手中银锭,摇了摇头。
人群中顾盼刚欲迈步,就觉身后吴征扯住了衣袖,声音传来道:“不急,再看一看。”
“唉……杨才,不是本捕头不分青红皂白要拿你。好叫你知道,近来青苏城左近连出十二起命案,凶徒手段残忍,来往客商与城中百姓死伤三十余人,更有多名妇女受辱。受害者无一不是财失人亡,这锭大银你说不清来路,本捕头不得不将你提回府衙,等太守大人亲自审问发落。若的确与你无干,自会还你清誉,若与你有关或是包庇案犯,严惩不饶!”
“大人且慢。”
杨李面如死灰萎顿在地,身形颤抖着不知所措,还是那孩童哭着向前扑腾一声跪倒哀求道:“大人,爹爹年事已高吃不得苦,求大人网开一面,我愿代父前往,等待太守大人审问。”
这一下顾盼也暗暗点头,向吴征低声道:“这孩子真不错。”
“杨文达!”吴征也低声道:“在山村里能有这般胆色孝心,说话还有条理,很不错。”
除了府上的夫人,吴征极少称赞谁。
何况他眼下武功大成,身份地位都已不同,说出来的话分量也自不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捕头面露为难不忍之色,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孩子一片孝心,但是事关重大,谁也不敢法外开恩。你也莫要担心,若你们安分守己,自然不会有人冤枉你爹爹。”
“大人说的是,那恳请大人,将我一同带去。家中只有我们父子二人,在青苏城里互相也有照应。”孩童遭逢变故心思清明,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善言辞,父子携手渡过难关才是正解。
“既然这样,那好吧。你且一同前去。”
吴征微微一笑,朝顾盼与陆菲嫣打了个手势,悄悄退出人群回到马车上。
顾盼口齿灵便,先向林锦儿说明了与杨家父子认识的经过,愤愤不平道:“小姑奶奶打赏的银子,凭他们几个捕快也敢质疑?若不是大师兄拦着,定要他们好看。”
“好啦,别闹。”陆菲嫣宠溺地一点顾盼额头笑骂道:“还装?”
“嘻嘻,人家知道大师兄成心想看看这个杨文达啦,说着玩儿的。”顾盼吐了吐舌头,目视吴征,看他若有所思遂闭了嘴不再打扰。
“青苏城连连发生命案,这些捕快焦头烂额,都查到百里之外的村子里头来,倒有些意思。”吴征思虑周全后向林锦儿道:“师娘,我们此行必经青苏城。弟子原本有意请师娘去护国寺进香,看来这一趟咱们非走不可。若碰见什么蟊贼作乱,也好顺手料理。”
“师娘看你有些喜爱那个杨文达?”林锦儿虽心急,但既遇上了事,她更爱看看吴征的表现。
说来自吴征下山之后屡有惊人之举,林锦儿几乎都不在他身边,颇有遗憾。
“春季第一回见他,就觉得这个孩子聪明伶俐,手脚还勤快。方才见他愿代父受苦,思虑也还周祥,这等品格聪慧都不容易,就想着帮衬他一把。去了青苏城之后若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就要请顾仙子高抬贵手,破格将他收入昆仑大学堂门墙里,莫要浪费了一个人才。”
昆仑大学堂广招学子举国皆知,具体都由戴志杰主持。
但顾盼身份特殊,真正能拍板的还是她。
林锦儿见他们如此说,也有心看看一名颇具潜力的弟子如此加入昆仑大学堂,遂点头道:“都听征儿的安排。”
“好,走,我们远远地跟着青苏城的捕快,到了城里再说。”
百余里的路程,走得并不太平。
一路上共计七处地方都被围了起来,有捕快日夜守护无手令不得靠近,吴征料想是命案现场。
他与陆菲嫣也不着急,只不远不近地跟着捕快队伍进了青苏城。
待亲眼见了杨家父子进了太守府,又探听得近来的嫌疑人等全都暂且收监看管起来,并非是做案犯对待,这才去有间客栈住下。
张圣杰在长安为质子时混迹于市井,最知民间疾苦。
回国登基之后这份初心不改,整顿吏治时每每强调爱民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