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红影飘动,刹那间便到了王亦君身旁。
一张俏脸竟只隔了数寸凑在他面前,眼珠转动,将他上上下下瞧了个遍,笑吟吟地不说话,倒似是在鉴赏什么至宝一般。
咫尺之距,王亦君瞧得分明,那金发女子虽然美艳绝伦,皮肤白腻,但那眼角已有些许鱼尾纹。
但这非但没有减损她的魅惑力,笑起来时反倒平添生气,仿佛那一双碧眼也会游动一般。
身上阵阵浓烈的体香犹如八月桂花,遍山齐绽。
“俊小子,不知你想要借的是什么宝贝?”
“龙珠。”
那金发女子似是吃了一惊,继而格格娇笑,“臭小子,你可知道那龙珠是什么么?”
不待他回答又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吃吃地笑着,“那可是龙神吞吐修炼的元神寄体,若是没了这个,龙神可便要大打折扣啦。”
王亦君心中一动,“姐姐倒是对这龙宫之事颇为熟悉么。”
金发女子笑吟吟地白了他一眼,“臭小子,想让姐姐帮你么?姐姐倒是想帮你,可惜帮不成啦。你的胃口忒大。”
“好姐姐,你只要将我带进龙宫便成了。”
金发女子秋波流转,素手朝外一指,“你的带路人来啦。”
突然雷声四起,万里晴空陡然变暗,乌云翻卷,黑压压地低垂下来。
“姐姐……”
王亦君转头四顾,那金发女子竟已不知所踪。
狂风怒舞,海浪蓦然高高抛起,一道闪电亮过,天地俱白。
“轰隆隆”巨响声中,海面突然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急速回旋。
突然怒浪激射,那旋涡犹如突然炸将开来一般,六只巨大的海龙兽展翼嘶吼,破浪跃出。
六只海龙兽颈上都套了婴臂粗的青铜索,齐齐拉着一辆巨大的青铜战车。
从下望去,只看得见八只极大的轮子在空中飞转。
隐隐听见车上传来呢喃与呻吟之声。
那声音骚媚入骨,此起彼伏,真珠登时面红耳赤,几欲钻入海中。
突然战鼓咚咚,无数人齐声怒吼。
满海波涛汹涌澎湃,蓦地现出数千精壮龙兵。
旌旗林立,迎风招展,旗上一个“龙”字,直欲乘风破去。
战鼓突止,吼声齐住。
一切都立时寂静下来,只有那猎猎海风,伴随着淫浪妖媚的呻吟喘息声。
王亦君见真珠又羞又怕,心中怜惜,微微一笑,将她重新轻轻揽入怀中。
真珠脸上一红,但见他的左手仅仅扶在自己的肩膀上,稍稍放心,却又隐隐有些失望。
帘幔缓缓拉开,真珠“呀”的一声,羞得脖颈尽赤,掉头躲在王亦君怀中。
只见那战车上春意盎然,六七个一丝不挂的美貌女子玉体横陈,众女中间躺了一个金冠男子,修长魁梧,面目英俊,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那金冠男子懒洋洋地坐直身体,颇有兴致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王亦君一番,瞧见真珠,登时眼放异彩,“小子,你倒是艳福不浅,怀里的小美人鱼真是绝代尤物哪。”
真珠羞恼交集,眼圈登时红了。
王亦君只道他要说出什么话来,闻言倒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比不上阁下艳福齐天。”
“既是如此,我将这七个美女与你交换美人鱼,如何?”
那七个裸体女子纷纷娇声不依,粉拳连捶。
但媚眼扫来,瞧见王亦君俊秀挺拔,洒落自如,登时又暗暗秋波频传,倒真似是期盼被交换一般。
“阁下倒真会做便宜买卖,我这美人鱼乃是天下无双的至宝,别说是七个人,便是将普天下的珍宝一并取了来,我也决计不能交换。”
“瞧不出你倒是多情种子。妙极妙极,咱俩可是同好。这样罢,只要将这小人鱼借我一夜,我便带你进龙宫。瞧见什么宝贝,只要你喜欢,便尽可以拿去。这总可以了罢?”
真珠大惊,一颗心忐忑乱跳,却听王亦君笑道:“龙神我是一定要拜见的,但她却是千金不卖。”
真珠又惊又喜。
“那我就没法子啦。这般美貌的人鱼,既然交换不到,那便只有抢啦。小子,好好看住你的宝贝。”
“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手段,能抢得我的宝贝去。”
王亦君当下大喝一声,闪电般杀透重围,翻身跃上战车,无锋剑直指金冠男子眉心。
“佩服佩服。果然是少年英雄。”
王亦君见那金冠男子临危不惧,不由也起了敬佩之心,“承让了。在下并无恶意,只不过想请阁下带我进龙宫而已。”
“贵客光临,何其荣幸。”
那金冠男子左手朝前一指,海上巨浪陡生,朝两旁裂开,形成一条宽阔的水上大道,直抵珊瑚岛。
珊瑚岛上一道紫气冲天而起,六只海龙兽振翼长嘶,并肩齐步,御波踏浪,朝着珊瑚岛上那道紫气奔去。
王亦君见那六侯爷如此爽快,倒也颇为出乎意料,当下手指微勾,青光顿敛,断剑倏然归鞘。
海龙车闪电般跃上珊瑚岛,可以瞧见那紫光竟是从珊瑚岛中心一个裂开的大洞中射出,浪水翻涌其间。
海龙车高高飞起,破入光柱之中,刹那间一道强大气旋陡然而生,从裂洞中吸纳众人。
眼前一花,随即一片黑暗。
水流迎面激撞,如狂风卷席,将众人冲得跌跌撞撞。
王亦君生怕真珠被急流卷走,反手将她紧紧抱住。
那光洁滑腻的身子在自己怀中不住地战抖,依稀可以听见她那小鹿般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车身猛烈摇晃,似乎已经触底。
再过片刻,眼前突然一亮。
六驾海龙车在白沙遍地,绿藻飘摇的海底峡谷奔跑着,海树藻草,奇花异卉,遍布周围。
阳光投射到这海底,只剩下微弱苍白的光芒。
倒是白沙草隙中的颗颗珍珠,宛如星星一般,闪烁如灯,照亮这黑暗的海底。
绕过巍然高耸、遍植珊瑚的海底高山,便是一片极为开阔的海底平原。
一座雄伟瑰丽的海底水晶城扑入眼帘。
巨大的水晶罩如天幕一般,将万里瑶宫罩于其内。
水晶罩上镶满数以万计的夜明珠,犹如海底星空,熠熠生辉,将水晶城照得明亮。
雪白的海玉石和火红的珊瑚,交错迭砌,构成雄伟巍峨的城墙与宫殿。
珊瑚琉璃檐角,层层迭迭,犹如万千烈火,在海底燃烧。
交错林立的城楼亭阁上,水晶窗镶嵌在巨大的玉石间,折射出流离幻彩,剔透玲珑。
正中五层城楼,一块玉石大匾以红宝石镶出“龙宫”二字。
正目眩神迷之间,那水晶罩突然缓缓打开一角,海龙车风驰电掣,吮吸间冲入那水晶闸门之中。
陡然间听见仙乐飘飘、人声如沸。
前方城门突然打开,号角长吹,数百龙兵如潮涌出,夹道欢迎。
原来这水晶罩内竟然没有海水,全是新鲜的空气,因此便如陆上一般,可以听见诸种声音。
穿过城门,便是宽敞大道,一路上瑶宫玉宇、琼花碧藻,直如仙境。
到了一座碧玉翡翠的宫殿前,海龙兽收翼嘶鸣,住足不前。
王亦君当下牵着真珠下车,随着六侯爷朝宫殿里走去。
庭院中,珊瑚树与诸多说不出名字的海底植物,琉璃小路曲径通幽,珍珠与夜明石在琉璃下闪闪发光,几株海底乔木上,色彩艳丽的鱼鸟啾啾而鸣。
眼前一座三层楼的瑰玮楼阁,隐隐听见丝竹之声。
碧玉台阶迂回而上,壁上玛瑙宫灯镶嵌水神珠,光彩粲然。
那丝竹乐声越来越响,杯盏交错、笑语晏然。
宽阔的大厅中,灯光眩亮,人影憧憧,数十丽装舞女彩带飘飘,衣魅曼舞。
地上是由海蚕丝织成的七色地毯,富丽堂皇。
两侧玉石栏杆上嵌着菱形钻石,与顶梁、天花板上的夜明石、水神珠交相辉映,五光十色。
华服贵人分坐两列,杯盏交欢,远处正中的玉床上,一个王者侧身倚肘,兴致勃勃地瞧着舞蹈。
“我来迟了,还请陛下恕罪。”
丝竹顿止,舞女回旋退避。
六侯爷与众人招呼,欣然入座,望着王亦君笑道:“小子,你不是要来拜见龙神陛下么?还不行礼?”
厅中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扫向王亦君。
王亦君拉着真珠大步上前,微微躬身行礼,“在下汤谷城主王亦君,代断浪刀科汗淮拜见龙神陛下。”
厅中众人听见“科汗淮”三字,都是一片哗然。
突然听到一个娇媚无比的声音,“免礼。你入座罢。”
王亦君登时大震,霍然抬起头来,定睛望去。
那玉床之上,慵懒斜倚的王者,金发碧眼,红衣似火,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赫然竟是先前海上遇见的金发女子!
难道传说中神秘莫测、正邪难分的龙神竟是一个女子么?
王亦君瞠目结舌,又惊又奇,隐隐地又有些须欢喜,“原来是姐姐,那可当真再好不过。”
数百年来,见着龙神,斥骂者有之,求饶者有之,阿谀奉承者有之。
但说出这么一句话的,却只怕是不仅空前,而且绝后了。
一时间,厅上众人勃然惊怒,纷纷喝骂,“大胆小贼,想找死么?”
“无耻狂徒,龙宫之中哪容得你放肆!”
更有性情狂烈者,便要掀起桌子,提刀和他拼命。
龙神格格一笑,“大家都坐下罢。既然能进得了龙宫,便是贵客。这般待客,传了出去,岂不是堕了我龙宫的声誉么?”
众人这才止住,但都是怒容满面地瞪着王亦君。
他丝毫不已为忤,微笑着朝龙神躬身谢礼,拉着真珠昂首入座,在六侯爷的身边坐了下来。
管弦齐奏,轻罗曼舞,大厅上僵硬肃杀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
一曲既终,众舞女缓缓退下。
龙神眼波流转,盯着王亦君,“王亦君城主,你说代科汗淮来看我,这可是真的么?我有好些年没瞧见他啦。”
王亦君微微一笑,“四年前,蜃楼城被水妖奸计攻破之时,科大侠将这枝珊瑚笛子交给在下,让我以此为信物,拜见龙神。在那生死存亡之时,科大侠想到的唯一一人便是龙神陛下。受人之托,纵然是刀山火海,在下也不敢不来。”
他不动声色的一句马屁果然拍得龙神大为欢喜,笑靥如花。
王亦君将腰间珊瑚笛轻轻拔出,高举过顶,“这枝珊瑚笛子便是从前龙神陛下送与科大侠的神器。人在笛在,总不会有错罢?”
珊瑚笛艳红似火,在珠光宝气辉映之下更是眩目夺人。
众人都认得那笛子,默不作声,面面相觑。
一个十尺来高的大汉哼了一声,“这枝笛子确实是独角兽笛。但是是不是科汗淮给你的,谁也不知道。”
这汉子正是东海四大勇士之一的哥澜椎。
那哥澜椎已经大踏步的走到厅中,朝龙神拜礼,“陛下,科汗淮是龙族的好朋友,惨死大荒,弟兄们都不平的很。既然这小子说科汗淮将笛子交给他,那他自然会懂得驭使珊瑚独角兽的法子了。倘若他能用这笛子,挡住龙神鼓与海王编钟,他便是科汗淮的真正传人。否则,便大卸八块,以泄愤恨。”
龙神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王亦君,嘴角笑意说不出的动人,似乎在询问他的意思一般。
王亦君绽开一个魔魅的微笑,倏然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推案起身,“一言为定。”
那龙神鼓乃是以海上凶兽”海雷犀”的肩胛皮为鼓,南海“鹿角王龙”的硬角为槌,制成的战鼓。每击一下,声音可传至千里之外,连环槌击,如地震海啸,所向披靡。海王编钟乃是以北海玄冰铁与东海龙牙石制成,威力仅次龙神鼓。钟鼓齐鸣,威力之盛,不可想象。
“抬龙神鼓!”
另一个彪形大汉也大步走到哥澜椎身旁,“海王编钟!”
这汉子浑身黝黑,颧骨高耸,额上微微有隆骨如犄角一般,正是东海四大勇士之一的班照。
龙神军中,龙神鼓与海王编钟素来由这两人击奏,但同时共鸣,却是百余年来第一次。
数十大汉吃力地将一个纵横近丈的红色巨鼓抬到厅中,又有数十大汉将一套三十余只黑漆漆的编钟抬了上来。
编钟与巨鼓方甫放下,众大汉便急速退了出去。
厅中众人纷纷取出海蚕丝的布帛塞住耳朵。
哥澜椎与班照也缓缓地将双耳塞住。
只有龙神与王亦君丝毫未动。
那哥澜椎大喝一声,右手猛地高举粗大的王龙槌,重重地击打在龙神鼓上。
班照双手疾舞,龙牙石狂风暴雨般在海王编钟上敲击,宏声巨响中,气浪排山倒海的肆虐拍击,与那震天裂地的龙神鼓交织共震,犹如山崩海啸,不可阻挡。
王亦君只觉千万股巨浪分合离散,从四面八方狂烈地撞击自己。
当下气随意转,真气在体内迅速流转,借助体外最强气浪,消除其他方向的撞击力。
他将珊瑚笛子放置唇边,开始吹奏“金石裂浪曲”钟鼓海啸山崩的浑浑宏音之中,突有艰陡峭厉之声铿然响起。
哥澜椎与班照天生神力,见王亦君始终逍遥不倒,反以高越笛声回击,听那韵律,果是至为艰涩的“金石裂浪曲”都是既惊且佩,奋起真气,敲钟击鼓。
笛声节节攀升,到那最高处时,那龙神鼓突然顿挫,海王编钟蓦地失声。
哥澜椎与班照面色青紫,脸上、臂上、身上肌肉被诸多气浪推挤得奇形怪状。
两人悍勇,虽然被压至下风,却猛然一声大喝,站起身来,鼓起真气,发狂也似的敲击钟鼓。
突然一阵狂啸,那龙神鼓、海王编钟上蓦地亮起道道白芒,亮光闪耀之间,一只巨大的黑色海雷犀从那鼓中狂吼着跃出,口吐霹雳,肩夹狂风,朝王亦君扑去。
几乎便在同时,二十余只似牛非牛的海兽从编钟中奋蹄昂首,摆尾跃出,从四面八方夹击王亦君。
王亦君在空中悠然旋转,十指跳动按捺,笛声倏然压过了龙神鼓与编钟。
排山倒海的笛声中,一道红影一闪,自那笛中冲天飞起。
半空之中,一只巨大的怪兽昂然而立,周体通红,似犀似兕。
头顶上一支弯月般的珊瑚角傲然而立,蓝幽幽的双目在夜明石照耀下,凶光闪烁。
怪兽仰颈怒吼,白牙森然,神威凛凛,大有君临天下,惟我独尊之势。
那海雷犀与众海牛怪登时骇然惊服,伏地低首,哀鸣不已。
“好一曲金石裂浪。能将此曲吹成这样的,除了科汗淮,也没有几个啦。”
声音柔媚,却压过所有乐声,清清晰晰地传到众人耳中。
王亦君当下笛声激越高亢,吹奏封印曲。
那珊瑚独角兽仰天狂吼不已,突然间身形扭曲,化为青烟,被吸入笛中。
笛声顿止,厅内一片寂静,只听见众人的呼吸与心跳声。
王亦君将珊瑚笛斜斜插回腰间,“两位将爷真气极强,小弟是占了神器的便宜,倘若没有珊瑚笛,早就丢盔弃甲了。”
虽然珊瑚笛确是极厉害的神器,但龙神鼓与海王编钟也并非简单之物。
众人眼中自是瞧得分明,纵然没有珊瑚笛子,哥、班两人要想将他击败,也无可能。
见他坦荡谦逊,语出真诚,都不由心生好感。
哥澜椎、班照向他邀战,原是恶意,但见他大获全胜,没有丝毫傲慢骄矜之态,反而为他们保全颜面,都是羞惭感激。
“贵客光临,可不能怠慢啦。来人哪,好好收拾,重新设宴。”
厅外众龙兵、侍女鱼贯而入。
片刻之间,厅内焕然一新,灯光粲然,宝气珠光。
管弦再起,歌舞升平,轻纱罗衣的舞女翩翩曼舞。
适才音律对决,肃杀之势恍若隔世。
“王亦君城主,此次来我龙宫,除了代表断浪刀拜会我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在那珊瑚岛旁,你不是听我说过了么?”
王亦君微微一楞,“在下此行,想向龙神借用龙珠……”
话音未落,管咽弦断,乐声顿止,“乒伶乓啷”之声大作,众人手中酒盏摔落一地。
龙宫群雄面面相觑,脸上惊愕神色比之此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龙神故作讶然,“什么?是龙珠么?”
但她凝望王亦君的眼睛之中笑意盎然,颇有捉狭之意。
王亦君见众人惊怒交集地瞪着他,好不容易才有的融洽气氛荡然无存。
心中知道此事果然不易,当下点头,“正是。实不相瞒,科大侠的独生女儿眼下魂不附体,只有这龙珠才能起死回生,救她性命。”
众人对科汗淮颇为敬重,闻言尽皆失声,面色稍霁,但仍是满脸不以为然之色。
“王城主,科大侠是我们极为佩服的好朋友。他的女儿既有生命之威,我们也情愿鼎力相助。只是这龙珠乃是东海龙宫的镇宫之宝,更是龙神权珠与元神寄体。倘若没了这龙珠,便如人无魂灵。”
一个长眉齐肩的老者望了一眼王亦君身边的真珠,“这位姑娘,想来是鲛人国的了?以你国国规,能将鲛珠给予旁人么?”
真珠一颗芳心始终萦系于王亦君身上,悄悄地打量他的脸容姿态,突然听见那老者朝她发问,登时吃了一惊,红着脸有些慌乱。
听他说完后,鼓起勇气,“王城主对我国有大恩,所以我已经把鲛珠给他啦。”
这回答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那老者始料未及,颇为尴尬,“这情景不同,另当别论。王城主,倘若是其他宝物,只需你开口,便随意拿去。但族有族规。龙珠绝不外借,这是上古遗训。我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违背族规行事哪。”
连连摇头叹息。
众人也是默然无语。
这老者乃是龙族第一长老、南海龙王龙椟柽,素有威信,即便是龙神,也要对他的敬重三分。
他此言一出,那几乎便是没有转环的余地了。
龙神依旧那般浅笑吟吟,“族规之中确实规定龙珠绝不外借。但是倘若城主成了龙族之人呢?”
众人大惊,纷纷起身。
王亦君心中惊喜迷茫,知道事情有了转机。
“王亦君城主,我做你母亲,不会嫌我年纪大罢?”
此言犹如春雷海啸,一时间将众人震得尽数楞住。
王亦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惊喜若狂,连忙拜倒,“儿臣叩见母王!”
这一语既出,不仅众人惊诧震骇,便是龙神自己,也是有些始料未及。
在那东海之上,瞧见王亦君俊逸风流,谈笑之间,轻伏巡海夜叉,龙神已是莫名的喜欢。
觉得与这陌生少年之间,说不出的亲切,仿佛早就认识一般。
瞥见他腰间的珊瑚笛,登时大为震撼,立时猜到他与科汗淮之间,定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四年前,传闻科汗淮战死蜃楼城之时,她极是伤心难过,侦骑四出,一无所获。
只是得知一个少年带着科汗淮的独女,逃离生天,此后音信全无。
稍加推断,便可料知王亦君当是那神秘少年无疑。
惊喜之下,便想上前相问,岂料这少年胃口极大,竟是为了龙珠而来。
虚实未定,她自然不能轻易相信,更不能将龙珠率意相托。
是以索性借六侯爷之手,加以试探。
不料这少年一路凯歌高奏,无所阻挡,轻而易举便进了龙宫之中。
大厅之上,笛声孤峭,飘飘若仙,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大有科汗淮出尘洒落之态,令她着迷钟爱。
再见他思路开阔,口若悬河,只言片语便直入人心,智勇兼备,更是大为激赏。
但这钟爱欢喜,绝不同于当日对科汗淮的痴迷,倒是莫名之间触动了她的母性情弦。
听闻他借取龙珠,乃是为了救活科汗淮之女,她早已犹疑心动,龙珠乃是龙族圣物,非龙神及太子不能使用。
唯一的方法,便是认他为子。
这个想法闪过脑海之时,连她自己也颇为惊异。
但是刹那之间她便打定主意,脱口而出。
群臣震骇,木立当场,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龙神却是大为轻松,心中隐隐有些得意,“我的心思,岂能让你们猜了去。”
听见王亦君惊喜拜倒,遥呼“母王”欢喜之余又有些遗憾──转眼之间,便从姐姐成了母王。
韶华老去,莫以此为快。
但想到这可爱迷人的少年忽然便成自己的儿子,又有些腼腆害羞,双颊微烫,“起来罢。”
两人这一番做作,众人瞧在眼中,岂有不心知肚明之理?
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但外族陌生少年忽然成了太子,无论如何,终究是大大的不妥。
那龙椟柽沉声道:“陛下要纳子,那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陛下要立太子,却是要参照族规,依法而行。龙族太子需由本族之内贵族子裔选出,德智勇缺一不可。以目前王城主来说,他既是陛下之子,自是贵族子裔。智勇双全,谦恭礼让,那也合适的很。只是族规之中写得分明,想成为龙神太子,必须得收服东海之上最为凶猛的灵兽。以此作为献给全族的重礼。”
龙神皱眉不语,当年她便是降伏九头巨齿兽,威镇四海,才被立为太子。
倘若王亦君越过此节,纵然强登太子之位,也难伏人心,必有后患。
她眼波一转,朝王亦君望去。
“龙长老,不知当今海上,最为凶烈的灵兽是什么?”
“距此三千里,流波山,夔牛兽。”
听得夔牛二字,厅中众人突然面色大变。
海面上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辆六驾海龙车昂然跃出。
龙车上一个金冠男子依红偎翠,与一个英气勃发的俊秀少年语笑晏然。
“王亦君,也不知你有什么魅力,嘿嘿,就连陛下见了你也这般神魂颠倒,居然收你作了儿子,厉害,厉害。”
“侯爷莫非吃醋吗?”
“我是陛下的侄子,一向颇得宠幸,不过你小子一来,就将我的风头抢得精光,吃醋那是难免的啦。”
六侯爷拍拍王亦君的肩膀,“其实陛下的醋那只是老醋,不吃也罢。但那美人鱼的醋,倒当真让我难受的紧。王兄弟,未来太子殿下,咱们一见如故,你便将她当作见面礼送给我罢。”
“侯爷,瞧你也是花丛老手了,怎地说出这般不入流的话?美人岂能随便赠与?有本事便赢得她的芳心。”
想到适才分别之时,真珠那依依难舍的温柔姿态,王亦君也不禁有些砰然。
若非此行险恶,他还真难以拒绝。
“女人心,海底针。偏偏你又象磁石一般。要想大海捞针容易,从你这里抢过来就难喽。”
周遭四个美女格格娇笑,媚眼横飞瞟着王亦君吃吃而笑。
倒真象铁针遇石,想要依附而上。
正谈笑间,忽然平空响起一声惊雷,众女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六只海龙昂首惊嘶,扑翼不前。
六侯爷那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凝重神色,“闭耳潜行。”
众人领命,纷纷以海蚕丝塞住耳朵,并互相封点穴脉,暂时失聪。
便连那海龙兽,也蒙上黑色头套,塞住双耳。
准备完毕之后,一行人方才潜入海中,朝着流波山方向匀速行进。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王亦君等人已到流波山岛附近海域之内,当下缓缓上升。
方甫露出水面,便闻得狂雷霹雳般的吼声,虽然双耳塞住,封闭穴脉,仍是震耳欲聋。
前方十余里处,一座孤岛桀然耸立,山势险峻陡峭,兀石嶙峋,光秃秃的石崖上,只有一株青松傲然挺拔。
那阵阵风雷巨响,便是从那山中传出。
三十里外,百余艘船舰横海环绕,船上旌旗招展鼓舞,尽是“玄水”二字。
一艘最大的战舰上,主旗猎猎,船舷百杆战旗上金字眩然,“水娘子”三字历历分明。
王亦君接过千里镜,凝神眺望。
只见那主舰指挥台上,一男一女巍然而坐。
那男的是一个白发老者,仙风道骨,须眉飘飘,手中一个青铜镜滴溜溜地在指间旋转。
那女子也正以千里镜眺望他们,缓缓地放下筒镜,水弯弯的月牙眼秋波荡漾,艳若桃李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微笑。
“王磁石,这根针还是不要吸的为妙。这可是一根剧毒的母王蜂针哪。这女人芳名姬泪垂,外号水娘子。据说多情的很,只要她的姘头死了,一定要落泪不已。只可惜她的姘头都是被她杀死的。嘿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那个老头又是谁?”
六侯爷眯起眼,“此人更为厉害。叫做“万兽无缰”百里春秋。是水妖十大幻法师之一,妖法厉害的紧。最为擅长的,便是驯服天下灵兽,所以才有这么一个外号。单就驯兽而论,他可以和水妖龙女雨师妾、火族祝融并称天下第一。”
王亦君听见雨师妾三字,登时心潮激荡,“一别四年,不知她怎样了。”
六侯爷见他怅然若失,只道他在苦思良策,便住口不语。
当是时,号角悠扬,百余艘战舰上齐齐射出无数火箭,在碧空上拖过千万道红线,呼啸破风,接连不断地射到岛上。
顷刻之间,岛上火光冲天,石山灌木,尽皆陷于火海之中。
百里春秋迎风昂立,手中春秋镜闪闪摆动,一道刺眼的金光电射而出,照在流波山上,所映射之处,火势突增,烈焰滔天。
那火海之中蓦地传出惊天动地的狂吼声,犹如百声春雷同时在耳边奏响。
猛然间,一道黑影从火光中高高跃起,划过一道圆弧,在半空中突然顿住。
黑影背光,瞧不仔细,只看见巨大的黑色轮廓横空掠过,突然周身闪起刺眼的光芒。
刹那之间狂风大作,闪电陡然劈落。
滚雷声声,在天际响起。
天地突暗,乌云滚滚,冷意森森。
那夔牛在空中昂首怒吼,海上登时炸起六七丈高的巨浪,将一艘水妖战舰掀翻。
空中乌云沉甸甸的压将下来,仿佛就在头顶,触手可及。
闪电雪亮,照得分明,那夔牛长约三丈,通体青灰,形如野牛而无角,只有一只粗壮的后腿。
眼珠血红,光芒四射,似乎愤怒已极。
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又是一声裂石崩云的怒吼,雷声轰隆,天昏地暗,暴雨哗啦啦的倾泻而下,流波山上的火光逐渐熄灭。
那夔牛猛然跃入汹涌波涛之中,海水立时四下炸将开来,十余丈高的波浪瞬息翻涌,如道道巨墙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四周推进。
水妖战船跌宕摇摆,眼看便要被巨浪吞没。
姬泪垂娇叱一声,“定海神珠!”
手指弹舞,一道白芒划过漆黑的天幕,电光石火,没入怒浪狂涛之中。
突然之间,隐隐有白光冲天而起,那十余丈高的水墙登时崩塌回落。
“那是什么?”
六侯爷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北海水族神器,定海珠。可以将海水吸纳,随时释放。倘若没有定海珠,他们怎敢来收伏夔牛?”
话音未落,那道白光又冲天飞起,呼呼旋转,回到姬泪垂手中。
那夔牛入海之后再不出来,水妖战船层层推进。
几艘战舰从龙族群雄身边驶过,仰头上望,众水妖铁盔罩耳,全身劲装,弯弓搭箭,只待夔牛出现。
王亦君与六侯爷忽觉战车摇晃,突然被掀了起来,海龙嘶鸣,众骑兵也是失声惊呼。
众人转身四顾,这才发觉自己已在一个巨大的渔网之中。
渔网坚韧,闪闪发亮,乃是以北海冰蚕丝所织。
冰蚕丝上也不知涂了什么物事,极是黏粘,海龙被缠住,再也挣脱不开。
定睛一看,冰蚕丝上尽是细小的银色小虫,迅速蠕动。
那海木蚕虫乃是北海深处的虫子,只要依附到鱼虾身上,立时分泌极为黏粘之物,溶入其体内,食血吸髓,极为可怖。
冰蚕网的稍端系在诸战船的船尾回轮上,正不断地拉拢收起。
敢情百余艘战船撒开巨网,将夔牛赶入海中之后,便逐步收缩、拉拢。
这方法虽然简单,却是极为有效。
王亦君等人惟有弃海龙、战车,跃出渔网,跳入海水之中。
忽听一声狂吼,海浪激溅,夔牛冲天跃起。
闪电中众人看得清晰,它的独腿上已被冰蚕丝缠住,无数的海木蚕虫吸附在它的脚上,无法甩脱。
水妖齐声欢呼,纷纷收网。
狂风暴雨之中,一人骑着凤尾龙横空掠过,手中青铜镜高举过头,亮起一道眩目的金光,照在夔牛的头上。
夔牛火红的双目在金光中交织着愤怒、悲伤、恐惧、无助、彷徨,仰头狂啸,吼声凄厉。
王亦君瞧见夔牛的眼神,心中大震。
不知为何,刹那间他竟宛如读懂了夔牛的心情。
无辜受戮,绝境彷徨。
百里春秋在凤尾龙上闭目念诀,嘴露微笑。
意念如潮,滔滔不绝,顺着那道金光直破夔牛魂灵深处。
那夔牛果然极为凶猛,顽抗不休,魂灵挣扎跳跃,冲撞攻击,在他的意念力下殊死战斗。
突然一道银光一闪,没入夔牛肩胛之中。
那夔牛痛极狂吼,惊雷骇浪,气势滔滔。
百里春秋虽被那声浪震得难受,却乘着夔牛精神分散之机破隙而入,刹那间将其控制,猛然向春秋镜内吸去。
夔牛悲吼声中,一点一点地被那金光吸起,缓缓移动。
百里春秋见胜券在握,舒了一口气,回头望去,只见姬泪垂倚立船头,手持霹雳弓,朝他淡然一笑。
知道是她以玄冰箭破入夔牛体内,乱其心志。
突听一人冷冷道:“对一只野兽也这般卑劣奸诈、不折手段,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吗?”
那声音低沉愤怒,字字清晰,在暴雨雷鸣中传来,隐隐夹带雷霆之威。
循声望去,一个青衣少年踏波破浪,御风而来。
俊秀挺拔,衣袂飘飞,宛如海上仙人。
但那眉目之间却是说不出的愤怒,杀气迎风,凛冽逼人。
姬泪垂站立船头凝望这少年,适才在千里镜中瞧见他与龙族群雄之时,便有一个奇怪的感觉。
这个少年绝对不同凡响。
他与那号称海外第一风流人物的六侯爷并肩而立,神采风姿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里春秋与夔牛的念力之战已到关键时刻,只需再凝聚意念,一盏茶内便可将其收伏。
当下对姬泪垂使了个眼色,闭目聚意,心无旁骛,将夔牛吸向春秋镜中。
姬泪垂令旗飞舞,登时箭如雨下,石如飞蝗,朝王亦君射去。
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充满了嘲讽与轻蔑,第一枝箭矢射到他身上时,突然青光爆绽,宛如一朵巨大的花瞬间怒放。
顷刻间,万千箭矢触光弹射,仿佛雨丝倒窜,银蛇乱舞。
王亦君飘飘若仙,在风雷雨浪之中踏步穿行,箭矢辟易,雷电失色。
姬泪垂的心蓦地剧烈跳动起来,这少年愤怒的眼神、冷淡的微笑、宛若天人的凛凛神威,忽然之间比这电闪雷鸣,比这夔牛怒吼还要深刻强烈,直破她的心中。
她手扶船舷,一股麻痒的热浪从丹田辗转全身,妖艳的脸上泛起奇异的绯红。
她微笑着咬紧银牙,突然好想将这少年勒在怀中,咬得粉碎。
这个念头方甫闪起,便令她兴奋得浑身战抖,猛然挽弓搭箭,“嗖”的一声,朝王亦君狂飙电射。
玄冰箭呜呜作响,在风中旋转飞行,挟起一道凌厉已极的气旋,闪电般射到。
众多水妖纷纷从船上跃下,驾驶小船,呐喊呼啸,朝王亦君蜂拥而去。
他不退反进,身形更快,如狂风般迎进。
手指一弹,一道碧光激射而出。
那气旋玄冰箭突然一顿,由箭簇朝后裂开,瞬息间变为八瓣,弹入风中,转眼不知西东。
众人纷纷色变,姬泪垂只觉那股既麻且痒的热浪直冲头顶,心中狂躁不能自抑,猛地将那定海神珠含入口中,清凉遍体,欲念全消。
但那嘴角的莫测笑意却越来越深。
那夔牛悲吼之声越近低沉,在金光中辗转挣扎,眼看便要被纳入春秋镜里。
王亦君凝神涌泉,真气旋舞于脚底,闪电般朝百里春秋冲去。
快船纵横,无数水妖乘浪阻住去路。
箭矢迎面激射,长矛戈刀,四面八方围攻而来。
却见王亦君光芒卷舞,真气纵横,“呛然”一声,断剑出鞘,一道白光闪电般劈入万倾波涛,远远望去,仿佛那海面也被刹那劈为两半。
涛声轰隆,浪花沿着白光两翼激卷而起。
数十艘小船或被剑气粉碎,或被巨浪掀翻,悲声惨呼,不绝于耳。
王亦君只觉那真气如长虹贯日,破体而去,这一刹那,仿佛自己也不能控制,身不由己,随着那断剑凌空飞起,狂飙掠进。
眼见与百里春秋只有七丈之遥,啸声中,手腕一抖,断剑脱手飞出。
那断剑突然光芒四射,一声怒吼,一只似龙似鹿的怪兽从剑中飞出,在空中昂首奋蹄,朝百里春秋扑去。
百里春秋与夔牛苦苦纠缠,即将大功告成,却感觉到那股凌厉的杀气急速挺进,心中惊怒,不知那姬泪垂缘何迟迟不动手。
怪叫声中,某物疾扑而来。
心中惊骇,意念为之稍溃,那夔牛立时怒吼着朝后退了几尺。
他立刻凝神聚意,意念如绳,将夔牛周身缚住。
左手屈指微弹,真气劲射。
白龙鹿被那真气击中,痛吼一声,高高跃起。
但那断剑却如急电般从后射到,剑气破风,“嗤”的将衣袖洞穿一个小孔。
百里春秋大骇,张开双眼,见那断剑青光舞动,径刺自己眉心。
立时右手微移,春秋镜金光若电,猛地击在断剑剑锋。
铿然龙吟,光芒四溅,那断剑冲天飞起,在空中盘旋。
春秋镜既已移开,夔牛乘势逃脱,狂吼声中落入滔滔怒浪。
王亦君正要御使断剑,凌空进击,忽然看见四周海水飞溅,千万颗水珠笔直跳起,宛如无数珍珠倏然串在一处,回旋流舞,变成一道荧光闪动的水带,猛地卷了上来。
措手不及之下,王亦君双掌翻飞,真气如风狂舞,将那水带吹成万千水珠。
但那千万颗水珠在黑暗中粲然生光,蓦地又聚合为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王亦君周身紧紧缠住。
忽听右侧船头,传来清脆如泉的笑声,“管你是龙是虾,到了我这网里还想出得去么?”
那笑声虽然甜美,却说不出的冰寒阴冷,又隐隐带着说不出的黑暗的喜悦。
循声望去,眼如月眉,艳若桃李,正是水娘子姬泪垂。
她适才隐忍不发,便是等待最佳时机,务求一击必中。
王亦君奔袭突围,直至倾力掷出断剑,难免真气有些续接不上。
她便乘隙施放水带,将其束缚。
姬泪垂的水带是其称雄大荒的三大法宝之一,归根结底,仍是借助沉于体内的定海神珠,释放玄水法术,以神器、真气御使水珠为带,聚散无形,分合随心。
王亦君只觉那水带缠绕,奔转不息,刹那之间便将自己全身紧缚。
当下意如明月,真气如潮,瞬间怒放,想要将那水带崩散。
岂料那水带柔韧无匹,纵被真气迸裂,立时复合凝聚,紧箍之意更盛于前。
一时之间,被那水带箍得动弹不得。
百里春秋功亏一篑,恼羞成怒,春秋镜金光眩然,笔直地照在王亦君的脸上。
王亦君只觉得光芒耀眼,剧痛攻心,仿佛一把利刃当头劈入,直至心骨,登时眼前一片混沌。
恍惚之间,瞧见无数的凶狂猛兽从那金光之中狂奔而出,咆哮嘶吼,巨口獠牙交替咬下。
意念仿佛被无数獠牙、无数利爪撕扯得粉碎,又有一股极强的涡旋吸力将自己连根拔起,朝那春秋镜中吸去。
龙族群雄惊怒失色,只见王亦君全身动弹不得,满脸痛苦,被那束金光硬生生拔起,一寸一寸地朝镜中移去。
那白龙鹿怒嘶长鸣,旋风般撞向百里春秋,却被水娘子玄冰箭倏然射穿肋腹,悲鸣着掉入海中,被冰蚕丝缠住。
海木蚕虫瞬息附上身去。
忽见海水迸涌,光芒四射,夔牛狂吼着一跃而出,也朝那百里春秋猛撞而去。
巨口开处,一道雪亮的闪电陡然劈出!
百里春秋却不敢直攫其锋,衣衫飘舞,霍然避开。
那夔牛悲声怒吼,忽然转身扑入那金光之中。
“轰”然巨响,金光陡然被夔牛切断,王亦君立时朝下坠落。
迷迷蒙蒙之中,王亦君瞧见夔牛悲鸣着被那金光朝镜中吸去,那双火眼始终望着自己,滢光眩然,又是感激又是愤怒又是哀伤。
“伏兽的根本之道,在于与它心智相通”在这刹那之间,他似乎与夔牛灵意相通,能够感觉到它的呼吸、它的愤怒和那骄傲狂野、勇猛不羁的灵魂。
王亦君急速下坠,夔牛那感激、愤怒、哀伤的眼神,令他蓦地从混沌中清醒。
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反而突然放松下来。
原先那愤怒奔腾的情绪瞬息间又化为从容不迫的念力。
水带在周身循环流转,越缚越紧,他的意念可以感受到那颗颗水珠旋转奔流,相互激撞的微小声音。
他突然灵机一动,当下精神大振,凝神聚意,辨析那水带流转的方向与力道。
磅礴真气随着体外水带的流转方向飞速旋转,身体也随之旋转。
那水带困缚压迫之力登时倾消大半。
越转越快,刹那之间便已超过那水带的转速,反而以他的气海为轴心,由内朝外,带动水带急速飞旋。
姬泪垂心中惊异,脸上却依旧是那妖娆阴冷的笑容。
真气运转,腹内定海神珠突然飞速逆向急旋,波涛汹涌,海水飞聚,登时又形成更为浑厚的水带。
王亦君也立即随之逆转真气,身体反向旋转,刹那间借着定海神珠的旋转真气,如陀螺般朝她飞旋而来。
姬泪垂只觉体内定海珠越转越快,逐渐为王亦君的节奏所控制。
惊怒之下,便想挽弓取箭,将他射死。
但自己的真气仿佛刹那间被吸入定海珠,又顺着那旋转真气被抽纳到王亦君体内一般,浑身酸软无力,连箭都拔不出匣来。
王亦君如飓风般卷舞奔掠,转眼间便冲到水妖主舰船头。
姬泪垂眼前一花,身不由己地离地而起,被吸入那水带漩涡之中。
“借你嘴唇一用。”
话音未落,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温暖的嘴唇立时压到她的唇上,舌头顶开她的贝齿。
一道强霸已极的真气从她的口中涌入,姬泪垂又惊又怒,隐隐之中又有说不出的欢悦。
脑中一片混乱。
黑暗中,那暴虐干渴的欲念又从腹中汹涌而起,贯穿每一处经脉与肌肤。
直想纵声哭泣,将这少年紧紧抱住,撕咬成碎片粉末。
然而全身绵软,虚脱无力。
恍惚间感到那少年的体内真气急旋,传来强大的螺旋吸力,将自己腹内的定海神珠一寸寸地吸起。
姬泪垂蓦地惊醒,这才明白他的意图用心。
惊怒交集,却丝毫无计可施。
猛然间,定海神珠滑过唇舌,被王亦君倏然吸入。
“好香,多谢了。”
气旋突止,水带崩散。
姬泪垂急速落下,重重地撞在船板上,周身骨骼疼痛若散。
她心中又是羞愤又是惊异,空洞茫然,五脏六腑仿佛被瞬间掏空一般。
眼角忽然流出一颗泪来。
冰冷的泪水滑过面颊,让她初次觉得自己如此脆弱。
一击得手,立时御风转向,朝着百里春秋与夔牛急速掠去。
百里春秋坐在凤尾龙上,春秋镜金光眩目,夔牛的头已被纳入镜中。
脚上绞缠的冰蚕丝网也被一点点的拉起。
王亦君默念封印诀,白龙鹿从浪中冲天飞起,身上已经附满海木蚕虫,悲嘶不已。
一掌拍在它背上,登时将所有海木蚕虫震得尽数飞出。
王亦君毫不停顿,将白龙鹿封印入剑中,继续踏浪飞奔。
与百里春秋相距不过十丈之际,拔出珊瑚笛,以意念感受夔牛的精神,即兴吹奏,随心所欲。
笛声将强大念力源源不断地切入夔牛体中,这正是五行法术中皆有的灵犀法术。
即感应彼此意念,心智相通,以神器传达念力,遥相作用。
灵犀法术凶险之处,在于感应双方需完全心智相通,且彼此绝无恶意。
否则必受重创,魂飞魄散。
层层巨浪般的真气移山倒海之势撞击而来,冲得百里春秋气血翻涌。
这少年真气之强,已有领教,但此番力道之强,竟似更胜于前。
最为惊骇恼恨之处,笛声中似乎有一股极强的念力破入春秋镜的念光,抚摩触动夔牛业已被春秋镜镇住的灵魂,片刻之间,混沌的意念似乎已逐渐苏醒。
他的念力在水族中可排前十,借这春秋念光镜的威力,又增加三倍有余。
以如许强劲的念力,竟似也控制不住那夔牛的复苏。
百里春秋惊怒交集,聚力反击,手中的春秋镜竟逐渐抖动起来。
那笛声、吼声与强大霸烈的真气交织在一起,互相交扯。
夔牛在春秋镜金光之中甩头奋蹄,王亦君洒然而立,悠扬吹笛。
而百里春秋身形飘摇不定,春秋镜在手中微微震动。
意念力被那交叉汇合的两道念力打压得寸寸退却,夔牛的魂灵就这般一点一点地从他的掌控中滑落出去。
突然之间,听到那夔牛一声震天裂地的怒吼,春秋镜剧烈震动,险些脱手飞出。
百里春秋意念瞬息崩溃,感觉到笛声中那股强大的力量,终于将那夔牛从金光之中硬生生的劈手夺去。
夔牛高高跃起,仰颈怒啸,顷刻间海上波涛狂舞,巨浪滔天。
战舰翻倾,水妖被那吼声震死落海者不计其数。
而那笛声突然变得欢悦激昂,仿佛碧海晴空,风行万里。
百里春秋面如藁木,双目怒火欲喷,却又惊惧交加。
他精擅御兽之术,素以此自傲,但今日竟被这无名小子以笛声将这夔牛反御而去。
羞怒之盛,莫以此为过。
“小子,你究竟是何人?”
王亦君傲立于浪尖之上,将那珊瑚笛悠然反转,斜斜插入腰间,“汤谷城,王亦君。”
是日王亦君在风雷海上纵横穿行,一举击败姬泪垂,夺得定海神珠;又以“灵犀法术”感应夔牛元神,用自创笛曲击败“万兽无疆”百里春秋,大挫水妖士气。
其后夔牛咆哮雷霆,肆虐风雨,将士气低落的水娘军震得大溃。
而数路龙神军在龙神授意之下,由归鹿山等人率领,悄悄尾随王亦君等人而来,一则有危急之时可以援手,二则可以目睹这未来的龙神太子如何降伏“东海第一凶兽”恰逢水娘军军心大乱,四下溃散之际,当下予以迎头痛击,重创这水妖劲旅。
水娘子与百里春秋被龙神军打得大败,朝西北退却,一溃千里,与原定水妖三军会合之处相距数千里,是以迟迟不能来临。
那夔牛与王亦君心智相通,又感恩于他,是以丝毫没有费力,便极为驯服的随着王亦君与龙神军返回龙宫。
众人目睹王亦君孤身纵横水娘军,叱吒风雷,夺定海珠、破春秋镜,连挫水妖两大高手,更兵不血刃,驯服第一凶兽,都是叹服得五体投地。
纵有若干顽固保守者,对龙神立王亦君为太子仍有微词,但慑于龙神龙威,又不敌众人舆论,也只能沉默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