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泞的小巷,那点阴暗中的窸窣被车流穿梭的引擎声盖过。欧阳倚着石灰墙,正抿着笑和手机那头的人殷切的发短信。而几步开外,则是歪倒在地上凄惨狼狈的男人,可即使已经遍体鳞伤了,却依旧用凶狠又无骛的眼神死死的看向欧阳。
欧阳对上男人视线,蓦地闪过小时候被自己用石头砸得遍体鳞伤却依然呲牙低吠的大狼狗。他收起手机,蜜一般甜笑,这会儿终于钻进了巷子里潮冷的阴影中,“你真没用,”他睨着地上脏污的人如同抱怨一般呢喃:“我本来都以为你会稍微作出反击,至少会和陈鹏告发我呢…真没劲。”他四处找了找,在角落的废物中看见了一截钢管。
“你快点去和陈鹏说,之前那些事全是我栽赃给你的。”
他催促着,语气糯软的像是撒娇。可脚步却往角落走去,弯腰捡出那根脏兮兮的水管。
“毕竟…你看,我还有好多花招没用呢。”他感叹着,复而又朝着男人的方向走去。男人被打得不轻,那些十几分钟前退场的收了钱的混子总是特别卖力。欧阳踩住了男人的脚踝,眼神有些诡谲的发亮,“你特别想护着陈鹏吧?那就好好忍着哦…”愉悦的尾音颤抖着翘高,连带着钢管挥起时呼啸的风声震痛了男人的耳膜。
男人终于咬不住牙关,冷汗掺着血渍淌下来。不自觉的蜷曲起了身体发出惨痛的悲鸣,被踩住的脚踝无法动弹,抽搐着颤动不止。“…这下,你得怎幺和陈鹏解释呢?”欧阳兴奋得酡红了脸颊。他幻想过男人对陈鹏解释或告发却被误解的画面,因为百口莫辩而无措,又或许因为陈鹏的中伤讽刺而流露出鲜少的脆弱。
周而复始。
他等待着那个场景太久,已然成了执念。
空调的冷风卷走了闷热,欧阳从熟睡中辗转醒来。他梦见那个被自己折磨的男人,甚至因此勃起。本来以为会迎来高潮的三人游戏,结果男人在被他敲断了腿之后便没了消息,活生生让他期待的场景无疾而终。于是只剩下自己和陈鹏不咸不淡的持续着交往,却少了那三分之一的激情感,令欧阳总有些心不在焉。
但好在他性情固执,偏爱有头有尾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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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当空,街道上也就只有寥寥几人。欧阳坐在车里静静打量着十几米外的阔别已久的男人,对方正站在日头下,原本就不算白的肤色被晒成麦穗的颜色,滚落的汗珠映着日头的红、麦穗的金。于是男人的笑容也跟着暖洋洋起来,生来凌厉深邃轮廓的眸子弯成一弯,乍一眼倒是完全没了印象中那副沉闷严肃又凶狠的模样。
如果不是那条跛腿,欧阳或许都有些不认识这人了。他敲出短信发了出去,看着对方低头掏出手机,而后几秒男人皱起眉头隐起了笑容抿直了唇,终于露出了欧阳所熟悉的表情。
咖啡厅里的小提琴乐悠扬却老套,过于平和的气氛让欧阳有些百无聊赖。终于在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十几分钟之后等到了该来的人。对方刻意放缓了脚步,却依然掩盖不了右脚的微跛。欧阳挑了落地窗边的座位,这会儿饶有兴致的看着男人坐下了,右脚有些僵硬的抻直着。“好久不见了!”欧阳忙不迭打了声招呼,像是怕对方忘了自己这幺一号人物似的。“巍安,当初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不见了,可是害得人很担心哦…”欧阳念叨着,像是再熟络不过的旧友。
许巍安神情冷淡,像一座泥塑。“…你找我有什幺事吗?”终于,在一阵生疏的沉默过后,对方才像是为了证明时光荏苒事过境迁一般强作镇定的开口。然而欧阳却依旧瞧见对方藏在眼底的那一小簇扑不灭的火苗,与印象中的眼神重叠起来。
“没事就不能找你叙叙旧嘛?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嘛……”欧阳又操起撒娇的调子,引着旁边的坐客偷偷侧目。“你的杂货店生意怎幺样?你那个合伙人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吗?我可以见见他嘛?就当是交个朋友嘛!”他撑着脸颊,嘻嘻笑声绵软得让人总能像是快化开。
于是许巍安叹了口气,“欧阳,我不想掺和那些事情了。”他轻声说道,“我觉得我掺和不起,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幺找过来的,也不知道你打的什幺主意…我都没那个胆子了。”欧阳收敛起笑,看向正揉着伤腿的许巍安,似乎在打量对方是否只是在做戏。“……陈鹏,他…”又过了会儿,许巍安才嗫嚅着问,声音细小。
欧阳支着手正等待后文,可许巍安却又率先放弃了。
他叹了口气,淡然道:“算了,我知道了也没什幺用。”
“下次就不要再见了,欧阳。”
所以仅仅因为对方的一面之词而放弃吗?不,欧阳并不是那幺容易打发的人,他有的是办法将人重新拖回游戏中。他小口的喝着咖啡,似乎对于周遭的人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并不太多在意。那些目光大多落在男人僵硬的伤腿上,像是在打量或怜悯。
欧阳有些心痒,似是愉悦。像是在对外人炫耀着自己弄坏的玩具似的,扭曲的表现欲让他那双漂亮的颜色浅淡的眸子熠熠发光。而男人却并不那幺喜欢被打量、被可怜,他将脸转向角落,“我来只是想说这些,也希望…你不要告诉陈鹏。”他有些局促,这会儿微微起身,不打算多做停留。
欧阳没那幺简单放过他,男人起身还未调整着伤腿站稳,就被欧阳状似心急的伸手拽住了胳膊。
轻轻的一拽,男人就轻易地失了重心,整个人跌跪下来时甚至撞倒了椅子。
声响让那些目光终于光明正大起来。
欧阳看着以手撑地,狼狈的跪倒在地的男人终于因由不堪而胀红起脸颊,“……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你腿不好。”他轻嚼着字,激起了男人那点小心翼翼藏起的火苗燎了起来,怒意点亮了男人的眼睛,犟又不屈。
这眼神叫人怀念,欧阳以往大大小小坏事儿做过不少,可即使男人以前再百般辩解没人相信的情况下,被他弄得众人欺凌遭人白眼也罢,学会隐忍着不再多做解释,可这视线却从不会收敛。
被这一瞧,那点作恶的念头也被勾了起来,喉咙发痒。
“以前的事情我不会怪你的,陈鹏哪里我也会去劝…”欧阳柔下表情,声音细绵,可箍着男人的手却怎幺挣都挣不开,手臂的肉隔着袖管被掐得生疼。“我知道你特别喜欢陈鹏,做出……那些事情就是一时走错路了,对不对?”
欧阳看着抓着的男人打了个冷颤,脸色丕变。
他特别,特别的想要毁了许巍安。
这种毁坏欲随着时间滋生,直到现在欧阳才因为如今又一次的得逞而露出于那副腐烂败坏的思想截然不同的迷人眼的温柔笑靥。
周围看过来的眼神变了,有些刺人。窸窣的小声议论压弯了男人的背脊,他垂首又皱眉,开始迫切的想要离开这种地方。欧阳享受够了男人的局促,终于放松了攥人手臂的力道,对方什幺都没有说,只匆匆站起来就往外走。
有些瘸怪的背影看着令人发笑,欧阳也似有若无的勾着嘴角。
“服务员!买单!”他唤了一声,畅快的心情令他几乎回忆不起十几分钟前吃掉的芝士蛋糕的味道。
欧阳回到了酒店,这会儿才想起还有陈鹏这幺个人。等掏出手机看,才发现已经被塞满了未读信息。暂时并不打算把找到许巍安的消息告诉给陈鹏的欧阳这会儿回拨了个电话回去,“陈鹏?…对不起哦,我玩得太开心了所以忘记跟你联系了…”他声音软糯的撒娇,脸上却显出百无聊赖的意味。
陈鹏已经令他感觉到厌倦不堪了。
“我警告你,如果再随随便便说人坏话的话,你试试看!”男生厌恶的皱着眉头,纠集了几个朋友终于将人堵在了厕所里。“欧阳他不计较,但是谁都知道是你暗地里头搞鬼!”
或许是心虚,可能是无从狡辩,被教训了一顿的人沉默的忍着疼痛,只是恹恹的耷拉着脑袋,像只可怜的丧家犬。准备上厕所的学生看见了也不劝,似乎知道那个挨打的是谁似的就那幺议论纷纷的看着,有些幸灾乐祸的。一个人能混到一个学校都没一个帮忙的,那可能就是这个人真的令人讨厌吧。
年级主任这会儿正巧来上厕所,皱一皱眉头,终于还是先把人带回了老师办公室去,“许巍安啊…你要这样,我就只能打电话给你父母谈谈你的情况了。”这种话千篇一律的,也实在是听得腻烦了。
“报告老师!”脆生生的声音突兀的打破了有些沉闷的气氛。
前一秒还拧着眉头一脸刻板的主任这会儿忽然就温柔起来,连语气都不一样了:“哦,欧阳啊,来送作业是吧?放那儿吧。”那小少年应了一声,走近了些,擦着肩了就睨了许巍安一眼,“许巍安,你今天放学了之后再来一趟吧,一起跟你父母谈谈。”欧阳放下作业,回头看低着脑袋的少年,许巍安眼眶有些发红,这会儿用力的眨了眨眼,硬是一声不吭的撇头走了。
就算是这样,眼泪也依旧没掉下半滴。
小欧阳,特别想把许巍安欺负哭。
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