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我主动上了战场,可以吃饱饭了。
我时刻想念他,我每天尽最大力量练习杀敌。
我是个女孩,但我用一个男孩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
之后是疆场五年,我跟随剑阁的上修出生入死,打赢了不少胜仗。
我没告诉任何人,为什么我在疆场上会那么狠,那么不怕死。
我想我是在替姜明还债——如果我在战场上打出了足够的尊严,或许门派会接纳我和姜明的婚姻。
我立功回家了,舅母很高兴。我为这个破败残缺的家庭赢得了门派上下的尊重。
我喝了舅母精心熬制的汤。舅母笑眯眯地对我说:“很快就会有不少人上门提亲了。”
我说:“我只可能嫁给姜明。”
舅母看着我,狠狠地说:“我就是杀了你也不让你嫁给那个恶棍!”
而我根本不在乎。
我已经长大了,羽翼渐丰。
我自己的事情我有能力做主。
我相信生命是我自己的,我应该按照我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就算那是另外一些人看到会痛心疾首的生活。
再者,舅母还是低估了我。
其实我可以控制我自己。
戎马生涯在很大程度上改变并重新塑造了我。
我有良好的生活习惯,懂得如何过得优雅洁白,懂得说谢谢,对不起,不客气,我有无比清白的意志。
我知道一定要发奋用功,一定要有所成就;我知道姜明在灵魂深处与我是相通的,他本来就不应该是生活在鬼蜮那种环境里的人。
他的生长环境拘囿和束缚了他。
我确定我和他结婚后,我们会一起离开那个群体,离开周遭嘈杂的一切,安居乐业,我确定!
我也懂得姜明心里的自卑。
“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他见到我,寒凉着嗓音说。语气里竟有了一丝哀婉。他蜷着身子,像要缩进自己卑微的影子里去。
可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
三日后,他送给我一块相思帕。
这就是所谓的定情信物吧。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开始幸福而卑微的生活了。
第二天,吴小洛找到了我。几年没见,她也成大姑娘了。她逼近我,开门见山说:“江离离,我希望你不要再接近姜明了。”
我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权力对我说这些?”
吴小洛说:“我当然有权力。因为我和姜明才是真正合适的一对。”
我笑了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想男人想疯了吧?”
吴小洛却尖叫道:“你和姜明不合适。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我说:“合不合适,是我和他的事。”
她说:“你晓不晓得,他当初为什么救你!你一定想不到,那把火其实就是他指令我们放的!”
我的面色霎时苍白,神情也有些恍惚。我的心乱极了。我转身就走。
吴小洛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我:“我看出来了,其实你爱姜明,他也爱你。但是,还是算了。你知道吗?他给你的相思帕都是偷来的,哈哈。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那一刻我彻底崩溃了。
爱,可以被拒绝,可以被遗忘,但不可以不被尊重。
我双腿打着颤回到家里。
我三天没出门。
只觉得自己的心疼,疼得彻骨。
三天之后,姜明在我的脑海里便是另一种色彩了。
我用剪刀将相思帕剪得粉碎。
再见到他,我径直将相思帕的碎片丢还给他:“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放火?为什么要偷别人的相思帕?”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他冷冷地告诉我,“因为我恨这你们两个门派的人。如果不是你们,我们的父母不会死!我们就不会过得这么惨!”
那一瞬间我想我真是对他死了心。
他烧死了我的舅舅;他烧死了那么多无辜的平民。
之后我多舛的命运,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可是他居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安之若素,我转身就走。
第二天,我主动申请去了战事正紧的前线。半年后,我死于一场鏖战。
我就是这样,过了一生,然后来这里成为了孟婆。”
“婆婆,我有封信给您。”小姑娘说。
“什么?”
“我曾是个信使,哪怕是没有收信人,没有地址,哪怕是阴阳之信,我也必须送到,这里第二封信,我终于知道就是写给您的。”
这封信是一位中年女子交给我的。那个渔民,应该就是吴小洛吧。
她在给我这封信的时候,还讲述了这封信的故事——
在我再次奔赴前线后不久,姜明也远走异乡。
他和几个寥寥愿意跟随他的鬼蜮弟子,在江南一个小湖边安顿下来,隐姓埋名,过起了劳碌贫穷的渔民生活。
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吴小洛。
他们的生活是可以想象的艰难困顿,却也安静隐忍。吴小洛觉得,姜明是在用余生赎罪。
很快,二十年过去了,他们都老了。
老得似乎连记忆都没有了。
吴小洛以为姜明把与姜离离的事情都忘记了;但姜明就这样孤苦地过了二十年,他们终究未能成亲。
吴小洛想明白了,虽然他们身处一个群体,但姜明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娶她的。
他骨子里是嫌恶自己的鬼蜮身份的。
吴小洛后来嫁给了姜明的的弟弟姜川,尽管他是个聋哑人。
有一年夏天,天气很热,大家白天去镇子卖了鱼,晚上回来在湖塘边围着一个小木桌喝酒,就着在集镇买的猪头肉。
男人光着膀子,都喝多了,昏昏睡去,以至于油灯将房屋旁的茅草堆引燃了都不知晓。
很快,茅草堆旁的房屋也烧着了;众人被劈劈剥剥的燃烧声惊醒了。
大家都傻了,那是他们燕子衔泥般辛辛苦苦建起的房子。
就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明突然大喝一声:“江离离那个小丫头还在里面!”话音刚落,他便径直冲了进去。
等大家反应过来,将他从火海中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烧得体无完肤,却迟迟不肯咽气,眼睛始终望着湖边的那个小木桌。
姜川会意,取过桌子下他的外衫。他的口袋里有张油纸,打开,里面包着一块相思帕。
姜明抽噎了一声:“这次是干净的。”然后断了气。
姜川知道,这是他哥哥白天在镇子上用卖鱼的钱买的。是一块用自己的苦力换来的,清清白白的相思帕。
我接过她递来的信,取出了相思帕。良久,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我将相思帕丢进了火炉里,那火焰越烧越旺……
又看见他了;远远走来,踉踉跄跄。
“婆婆,几世了?四世了吧。”小姑娘问道。
我不想说话。
她说:“婆婆,你的惩罚该够了。你可以原谅他了,你们可以在一起了。”
他已经很老了;脸上的皱纹深深篆刻着一个渔民的沧桑。他静静看着桌上的孟婆汤,看了很久。我也怔怔地看着他,也看了很久。
“可以不喝这碗汤吗?我不想忘记她,我还是要找她。”
“不行,你必须要喝。否则你过不了奈何桥。”我把碗递过去,声色俱厉地对他说。
他无奈地抬起了汤,说:“谢谢。”他的手在发抖。
“不用谢。”我抬起头,我的的手也在发抖。
他轻轻摩挲着碗缘,将碗一顿一顿地移到嘴唇边,然后张开嘴,一饮而尽。
小姑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惊讶地问问:“婆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我们彼此少受些折磨。”
“像我和姜明这样的人,一生总要面对一个巨大的背影,无论我们怎么绕,也无法与我们的爱面对面。”
我笑道,“所以,这一世无论走世间哪一条路,我与他,都注定无法同行。”
奈何桥头,我抬起自己一手烹制的孟婆汤,一饮而尽。我将再入轮回,他的罪已经清过了,我的罪却还没清。
前生都是梦幻,来生让我来将罪孽偿还,这是我唯一的夙愿。“
沉默良久,我问道”我就是姜明,对吗?“
“是,我之前以为是那个人,毕竟他们的名字一样,直到今天你让我注视你的眼睛,我才知道,姜明就是你。你知道吗?眼睛里藏着人的灵魂。”
“你或许也不记得,在10年前,父亲杀人入狱;我们家的房子也被收走,我和母亲只能在街头流浪,乞讨为生。有一次我们已经饿的发昏了,一对母子路过我们,那个小男孩觉得我很可怜,于是他把自己所有的零花钱都给了我们。靠着这些钱,我和母亲吃跑了饭,有了力气去工作,终于没有饿死在街头。”
”那个小男孩就是你,第一次与你见面我就认出你了,可你却已经忘记我了,所以前世今生,我都欠你不轻。“
”什么前世今生,我从来不信的,你就是你,是我的江芷薇,你的命运只在你自己,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欠不欠,我相信你和我在一起也不是为了报恩,而是真的喜欢我。十年前,我救了你是因为老天不忍看我一辈子单身,让你如今来拯救我这个单身狗的,所以这正是姻缘天注定,没有什么欠不欠,哈哈!“但愿苍白的语言,能减轻你少许的愁绪,我不会再让你的命途如此多舛。
”你放心,我是江芷薇,我的决定只因为心而做出。我答应你,只是因为我爱你,这些故事,不是我们的负累,而是我更坚定爱你的决心。“
”沈欢,抱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