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鸢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一班队伍后排隐隐传来骚乱动静时,她正在被老苗量着身高,准备往队伍里安插。她个子在南方算高,但在北方不太够看,勉勉强强也只能混个中前排。
正在老苗欣慰说:“行,你就站这儿。”
后排就忽地传来一片哗然。
男生女生们都回头去看,老苗也皱着眉绕过队伍:“怎么了?”
队伍里不知道谁憋了句:“烈哥把滕历行踹了个大马趴。”
连后边的二班和三班都惊得不轻,正往这边探着脑袋看,过去的老苗脸色有些黑:“游烈,你又扰乱纪律!”
游烈低嗤了声,不在意地挪开眼。
摔了个五体投地的那个男生,也就是滕历行,这会儿刚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不久,见老苗过来,他几乎是本能就往老苗那边躲了躲。
老苗的眼神就扫在他身上:“怎么回事?游烈为什么踹你?”
滕历行卡了个壳,眼神躲闪,支支吾吾。
这边闹了动静,一班二班也都安静了,压着声往这边看热闹。
老苗见滕历行不开口,皱眉看向队列。
余光扫过那位没事人一样懒懒散散杵着的大少爷,他也压根不指望游烈能替自己解释什么,就干脆望向其他人:“你们说,到底怎么回事?”
老苗是个某些时候都特奇怪又较真的人。
换了别的老师,这会儿为了不让年级领导注意,肯定各打五十板子就扔出来罚跑了,但他不,他就非得弄清楚谁对谁错——虽然还是都得罚,但得分个是非轻重。
被老苗一眼扫下来,男生们眼神避讳,尤其是方才参与讨论的几个,更是缩着脖子不敢抬头了。
后排女生里,有人忍不住:“老师,是滕历行嘴贱,他先说夏——”
“我的。”
游烈忽皱了眉,打断那个声音。
开口的人被这句冷冰冰的一梗,余话下意识咽了回去。
游烈从队里走了出来。
他神色厌倦地掀回眸,唇角薄勾,显出几分少有的桀骜与戾气。
“想踹就踹了,哪那么多原因。”
“——?”
老苗拧眉:“游烈,你好好说话,少逞凶。昨天逃月考那事我还没跟你算完呢,什么叫想踹就踹,你还怕挨不上处分是吧?”
游烈眼尾压着几分倦淡,低头笑了:“您要是不信,要不我再当您面踹他一脚。”
话尾时他撩眼,往滕历行身上一落,漆眸里不见半分笑意,冷恹霜凉。
滕历行本想“自首”的话顿时噎住了。
老苗显然被这个回应气得不轻:“行,我看你今天就是不挨罚不舒服——跑圈吧,全年级三圈,你六圈!”
游烈垂了眼尾,敷衍应了声,长腿一踏就往前跑去了。
烈日酷晒,男生黑t被风轻轻鼓荡。只露出一截冷白的后脖颈跟着他跑动而上下起落,像堆雪似的海潮推涨。
凌厉的椎骨棘突在黑t边缘时隐时现,看着性感又张扬,轻易就抓着了所有焦点。
他跑得不疾不徐,也不在意那些目光,很快就渐渐远去。
队伍中前排,夏鸢蝶收回视线。
耳旁杂音正乱。
“烈哥这是又惹什么事了?之前也不见他跟谁起冲突啊,昨天提起云欢,他不都直接甩手走的?”
“嗐,估计就是心情不好,大少爷拿人泻火呢。”
“……”
没几句后,跑操铃声响起,一班队伍肃整,带头开始向前跑去。
夏天跑操属实是人生噩梦之一。
学生们最巴望的事情就是跑操前突然下场大雨,好叫校领导死了折磨他们的心。
山里住惯了,交通又不便,因此夏鸢蝶觉着还好。
回到教学楼最顶楼时,她也只是脸颊微微泛红,连呼吸都平稳下来了,让旁边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的乔春树感慨万分,只剩给她竖拇指的力气了。
乔春树的体力告罄,两人上来得比大部队还要晚些。
她们进教室时,班里已经快坐满了。
但教室里诡异地安静,尤其夏鸢蝶一踏进来,教室里的大半目光忽然就聚上来了——带着复杂或是同情的眼神。
夏鸢蝶微微一停。
正在她心疑时,就听走在前面的乔春树突然爆出了声:“——谁干的?”
“……”
夏鸢蝶心里空了一拍。
她上前,绕过乔春树,然后就见到了最前排的课桌前,书本文具散落一地,游家送给她的新书包倒在旁边,被踩上了污脏的脚印。
“——”
夏鸢蝶呼吸都窒了下。
她在那堆杂乱前蹲下,细白微颤的手伸出去,拿起了最上面的东西。
是她那个被人嘲笑过很多次的“随身听”。
只是它现在已经有些支离,被摔得凄惨,棱棱角角都是磕痕,后盖整个掀开了,认不出的部件从她拿起的手里零碎掉下,前盖里没取出的英语磁带被扯了好长一截,从夏鸢蝶手里跌下,半坠挂下来。
夏鸢蝶蹲在地上,想把它安回去,但手指忍不住地颤。
——她知道,这个随身听很老旧,也很过时。
但是这是奶奶从乡镇政府的补贴里,一个鸡蛋一个鸡蛋偷偷瞒着她省下来、然后从别家换来的。
因为耳背所以说话总是很大声的奶奶把它拿给她的时候,笑得像个老小孩,满脸褶子都高兴又期盼,她总喊她小虫,因为不认几个字,夏鸢蝶三个字里她只认识那个虫字偏旁,但她说别人有的,我们小虫也会有的,她说你就去好好读书,等将来有出息了就别回来了,奶奶在山里住了一辈子,总有法照顾自己的……
它是她最贵的东西,本该永远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