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并不是一个完全柔弱的人。她暴躁而易怒,骄傲又自视高人一等,有着良好的教养,骨子里却始终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
这样的一个人,究竟为什么要在明显是更弱者的我面前流泪?
“——你留不住我。”赵绩理盯着秦绝珩看了片刻,才伸手推开了她,转身回到了书桌前。
“我想你或许意识到了,”赵绩理不在意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秦绝珩,“其实你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我的想法。”
“你觉得我会爱你,你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变成你想要、你期待的样子,你认为我所有的叛逆和冷漠都只是暂时。”
她将最后一点想要带走的东西整齐地放在了书桌一边,微微靠坐在了书桌边缘上:“你是这么想的吗,姨姨?”
秦绝珩的神色依然很清浅,她微微叹出一口气,并不对赵绩理的质问作出回答。
“那么我要告诉你,我并不坚强,也并不冷漠。”赵绩理双手撑在桌面上,下颌微微抬起,说完后停顿了片刻,抿着唇看向了房外的秦绝珩。
“我有过漫无边际的无望,有过彷徨痛苦到想要奋力挣扎的冲动,也有过绝不、永不愿平息的不甘。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不明白究竟为什么,我会因为你而感到痛苦和绝望,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被自己看不见的东西束缚。”
“我只知道,很怪。”
赵绩理像是在努力去回想什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着,神色看起来分明天真:“——从来都很怪,让人窒息、看不见未来,这是你给我的‘爱’,你给我的承诺。”
“——你的承诺,小孩子都不信呢。又缥缈,又无望。姨姨,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赵绩理笑了,从桌面上跳了下来,朝前走了几步,靠在了离秦绝珩一步之遥的门内。
秦绝珩站在门外,垂下了眼睫安静地听着,不知所思。
“还是因为你知道我是个孩子,知道我最好控制,比你所接触过的、所玩弄过的任何一个成熟女人都要无知、都要幼稚,所以你才敢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出你对她们不敢说的话?”
“——说你喜欢我,说你爱我,说你会永远、会一辈子陪伴我,说你会给我一切。”
赵绩理嗤笑了一声,看着秦绝珩晦暗不明的面色,继续说着。
“你极尽全力把我捏造成你想要的样子,把我押进你一手布置的牢笼,却还要对我说——你看,这个金丝的笼它多美、我给你的一切多舒适,多安全。”
“秦绝珩,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东西?还是你以为不论你想要玩弄的是谁,只要你欺压揉捏的力度足够强大,就无论是什么都能最终变成你想要的?”
“我害怕,也恐惧这种变质的爱,我怕你透过笼缝看我的眼神。那种含满了观赏一样的爱意,那种认定我永远无法逃离的、沾染了变态占有欲的爱意。”
“——这是爱吗?是什么爱?你爱我的青春,还是爱我的皮囊?”
赵绩理的态度并不冲动,尽管她的话语带了十足尖锐的攻击力,秦绝珩抬头去看时,她的面色也依旧很平静。
她原来是这样想的。秦绝珩无助地看着眼前的赵绩理,咬着嘴唇,几次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发觉她根本无话可说。
占有欲、控制欲,和恨不得能让赵绩理一辈子只在自己身边的扭曲爱意,这些都是真的,也是无可辩驳的。
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冲击,都在这一刻被揉搅入了赵绩理的话里,互相纠缠着蔓延,让秦绝珩感到了一阵混乱,几乎不知所措。
秦绝珩忽然感到了几分迷茫,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眉眼,低下头,不再去和赵绩理对视。
错了,一切都错得严重,一切都并不是这样、也不改是这样。
“不过——”赵绩理看着秦绝珩明显是无话可说的反应,心下也有些滞塞。
她面色带了些玩味,第一次的开诚布公,最终还是不可克制地说出了并没想过要说的话:“不过我想,我或许也是喜欢你的。”
这句话的声音很轻,赵绩理说话亦真亦假、虚实难辨,但方一出口,秦绝珩还是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一直以来无论你怎样对我,无论你带给我的受辱感有多强,我的心里居然都始终有你温柔时的样子。”
赵绩理的语气带着恶作剧的狡黠,说出来的话也令秦绝珩觉得格外失真:“那是我喜欢的样子,是我眷恋的你。”
“但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太过于扭曲。只要有一天你是透过牢笼看着我,只要有一天你是站在高处俯看,它永远都不会生长,永远都只能像现在一样枯萎死去。”
赵绩理认真地看了秦绝珩一眼,将收拾整齐的东西抱了起来,开始朝楼下走去。
站在门边时,赵绩理仰起头看向仍旧立在原地的秦绝珩,面色平静。
“——所以我想,或许我也爱你,但是这一切病态又扭曲的关系,到此为止。我们不要再见了吧,至少不要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