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那你想不想见见她?”
-
晚上跟裴时瑾通电话,才几天不见,颜苏发现被惯坏了后,没他在身边,自个儿竟然十分不习惯。
下午又听老太太讲了一些悲伤往事。
她现在特别想飞过去抱抱这个什么都藏在心底自我消化的男人。
男人握着手机,喑哑的声音荡漾在风里,“有没有乖乖吃饭?”
“吃了吃了。”
“玩得开心吗?”
“嗯,很开心。奶奶带我去了很多地方,我发照片给你好不好?”
裴时瑾轻轻嗯了声。
很快,一张又一张照片发来,照片里都是小姑娘笑靥如花的小脸,可爱又乖巧。
裴时瑾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修长的指不断划过屏幕,翻看着照片。
蓝牙耳机里回荡着小姑娘喋喋不休的话语。
她像是要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地都说给他听。
裴时瑾心思敏锐,隔着手机听出小姑娘嗓音略略哑了,像是哭过。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十分钟不到,裴时瑾仰靠在座椅上,温柔地问她,“苏苏?”
“啊?”
“怎么哭了?”
“……”
“有人欺负你?”
颜苏没想到这人的洞察能力强悍成这样,她都已经极力忍耐了,怎么就还能瞧出她的不对劲。
趴在床头咬着红唇,颜苏用力眨去弥漫的水雾,索性也不装了,小小声说,“没人欺负我。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小姑娘说出个所以然来。
裴时瑾骨节分明的手轻搭在膝头,姿势优雅又矜贵。
他轻笑了声,问,“怎么不说话?”
颜苏揉了揉鼻尖,确定没有眼泪掉下来,她才怯生生的喊他,“裴三哥哥。”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时瑾怔了下,就听手机那头的小姑娘哽咽着说,“我、我好想你。”
他的小朋友向来害羞,除了在某些不可描述的时刻,被他折腾得意识不清,偶尔会吐露一些心声。
大多数时间,都怂得像只小鹌鹑。
骤然听到小姑娘毫无保留的一句“我好想你”,这个体验还挺新奇。
裴时瑾漆黑的眸沉了沉,一瞬间的念头,只想飞回去将她摁在怀里欺负哭。
但眼下,的确不是好时机。
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去解决。
不迅速解决掉固执的颜女士,他的小朋友怕是又要偷偷心烦得掉眼泪。
拢了拢微浮的心神,裴时瑾声线温柔地呵哄她,“你乖,忙完这几天带礼物给你,嗯?”
手机那头的小姑娘没吱声,像是不太乐意。
小朋友少有的任性,让他不免失笑。
“想要什么礼物?”
手机那头依旧无人回应。
飞机马上要起飞,空乘在做最后的安全确认。
裴时瑾倚靠在座椅上,在空乘提醒下,修长的指搁在薄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才宠溺地去哄自家小朋友,好听的声音略带戏谑地喊她,“裴太太?”
短暂的沉默,小姑娘好似很害羞地低低吐出一个字:“……你。”
没过脑地说出这么个丢人的字眼,颜苏娇躯一震,愣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
她想说的明明是想让他回来!
她、她没那个意思!
脸颊烧得厉害,这会儿连脚趾尖儿都开始发麻,她才想出声解释。
听到手机那头传来男人清越喑哑的轻笑声,“想要我?”
丝丝入扣,传入耳膜。
震得她耳根发烫。
“等着。”
-
颜眉做完手术回到值班室时,江云起已经等候许久。
值班室安静,空调出风口暖风习习。
颜眉扫到曾经最在意的学生,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出于以往的师徒情分,她忍了忍,没讲太难听的话,只是冷声问,“你来干什么?”
上回在江家,跟江奶奶提起江云起与颜苏的订婚事宜。
这个最为乖巧的学生从卧室出来,面容平静地打断她们,“对不起,订婚仪式可能要取消了。”
问了缘由,这人只是很沉静地说了句,“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儿,是我对不起老师跟小师妹。”
一句话,解释了一切。
移情别恋,无关其他。
颜眉记得江奶奶尴尬到极点的神色,不停地在圆场子,她这个学生一言不发,任凭江奶奶的好一通谩骂。
颜眉爱面子,这相当于是自个儿的宝贝女儿被退了婚,尽管女儿的心根本不在这人身上。
但主动拒绝是一回事儿,被退婚又另当别论。
自此的日子,江云起此人,在颜眉心里除了名。
这会儿见到江云起,颜眉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江云起知道她的性子,倒也没多说,只是递过去一封邀请函,“我知道老师不乐意见我,我送了东西就走。”
颜眉错愕一瞬,眯起眼睛看着他放在桌上的邀请函。
江云起果然没多说,仿佛真就是单纯送邀请函给她。
“dr最近在业内的动向,老师应该关注了吧。”
江云起说,“与安和集团切割,永不上市。”
颜眉动了动嘴皮,内心震动,却拉不下面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时瑾学长没有食言。”江云起轻声道:“这些年他一直在为这项事业奋斗。”
颜眉一脸好笑,“你在替他说话?”
“我只是在阐述一个老师也十分清楚的事实。”
颜眉:“……”
临出门,江云起的手指搭在门把手,回头看她,“老师,您知道颜苏失眠严重么?”
颜眉愣了愣,语气不善地问他,“你说什么?”
江云起没在意她冷厉的眼神,他的声音很轻,“看来您不知道。”
“念中学时,颜苏就找了徐主任开了安神的药。”
他停顿了,笑了笑,“两年前跟裴时瑾分手,颜苏失眠到单纯靠中药都难以维持的程度。”
“中医无效,她曾经找过我问问能不能找药房帮她拿安定剂。”
颜眉:“……”
“老师,有时候感情就像是绑了线的风筝,您盲目地收紧,可能只会适得其反地使得风筝断了线,再也找不到您最喜欢的那只风筝。”
“颜苏是个很懂事的小姑娘,很多时候不反抗,不代表她心里不难过。”
“偶尔,您也放下偏见,正视一下小姑娘的内心。”
“不要因为固执己见,而伤害了最重要的人。”
关门前,江云起脚步微顿,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邀请函,“dr的邀请函,这个月在法国会有峰会,我想,您应该会感兴趣。”
……
踽踽独行在漫长的走廊,窗外起了风,江云起站在窗边,失神地望着花园里空荡荡的长椅。
这两年来,长椅上时常有抹娇俏的身影。
小姑娘什么都不做,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
偶尔在夜色很深之时,走近了,才能听到小姑娘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江云起不记得自己观察了她多久。
最初提到的那个结婚,带了一些坏心思。
那个人喜欢的女孩儿,他就势必要抢到手。
赶巧的是,这个女孩儿跟他颇有渊源,有了颜眉这层关系,一切似乎水到渠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思渐渐变得不纯粹了呢?
白大褂兜里,手指碰到一枚金属胸牌,取出,摊在手心。
胸牌被保护得很好,上头刻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曾经以他为榜样,又在他放弃学医从了商后,胸牌被他掩埋在角落里。
直到最近,收到了dr的邀请函。
那个人的亲笔签名。
得知了dr的大动作。
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胸牌入兜,江云起将走廊里的窗户开到最大,冷风灌入,江云起想起自己收到邀请函的那天,在卧室沉默了很久。
冷风吹乱他的黑发,江云起不记得自己在窗边站了多久。
许久之后。
江云起突然笑了下,自言自语道:“被利用了吗?”
奇怪的是,并不会感到后悔。
那个总是压抑自己内心,把最阳光的一面展现给所有人的女孩儿,值得更好的。
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崇拜的男神。
想了想,又觉得忍俊不禁。
到头来,他亲手葬送了他的“未婚妻”,莫名其妙被坑成了cp粉了吗?
-
桌上的邀请函被打开,颜眉枯坐了许久,才拿起来。
这份邀请函很特殊。
落款的名字,字体是她顶熟悉的。
那个孩子方方面面出色到令人咋舌的程度,出身顶级豪门,身上却并没有什么傲慢之气,有想法,且愿意为之付诸行动。
颜眉记得,他以前跟宋燕丞到他们家玩儿,最喜欢吃的就是她煮的阳春面。
颜眉仔细端详着邀请函,好半晌,她才把邀请函折了起来,放入了抽屉。
手术结束的早,提前回了家。
门口的保安乐呵呵地跟她打招呼,“颜主任今天回来的好早。”
“是啊,手术结束的早。”
“那您得好好休息,对了颜主任,这儿有您的快递,麻烦您签收一下。”
颜眉应了,签收了快递,是她买给颜苏的补品。
小姑娘打小身子骨弱,气血不足,平时也没少给她买这些。
他们家在四楼,楼栋靠里。
这块住的大都是清大的教授,邻居们相熟的很。
快到自个儿家的楼栋,楼上的李教授喊她,“颜眉啊,今天回来挺早的哈。”
颜眉笑着应了。
李教授说,“你们家颜苏什么时候结的婚,都没听你提起过。”
颜眉微微愣神,“结婚?”
“是啊。刚才在楼下瞧见一个斯文矜贵的年轻人,面孔很生,不像咱们院里的,我就多问了一嘴。那个年轻人说,是你的女婿,特地从国外回来拜访的。”
李教授竖起大拇指,“瞧那个模样,周正清贵,气度非凡,长挺帅,你们家小姑娘眼光真好。”
颜眉:“?”
“什么时候举办婚礼了,可一定得通知我们这些老邻居啊。怎么着我们也算是看着小苏苏长大的。”
颜眉:“……”
顶着一圈小问号回了家,果不其然,很快就瞧见李教授口中的“她家女婿”。
最近一直在下雪。
小区陈旧,路上有不少积雪。
年轻矜贵的男人就站在花坛旁,正低头打电话,语气斯文温柔。
天冷,他却犹然不觉。
白衬衫黑西裤,外头罩了件黑色羊绒大衣。
这个模样分外的优雅。
雪花簌簌而下,落在他肩头。
颜眉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也是这么个下雪天。
少年穿着东分的制服,天那么冷,他却并没有穿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