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吏挠了挠头,叹气不已,作为朝廷海司官员,他在这边任职好几年了,不知道见过多少葬身鱼腹的渔民了。
“杨差爷,这次出海一无所获,出海税能否……免……少收些?”
那疍民满脸愁苦,依着大梁律,船只一旦出海,就是要收上一笔出海税的,其实那笔钱不多,只是怎奈他们几乎是已经山穷水尽了。
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小吏苦笑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哪能是你我能做主的。”
听着这话,为首的那疍民苦笑一声,就要转头让大家都尽力凑一凑,不过还没开口,小吏便拉住他的手臂,轻声道:“不用了,这笔钱我替你们出。”
说完这句话,小吏推了推这位疍民,示意他不要在这里停留,他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
在远处,有个去而复返的黑袍年轻人,安静立于原地,看着这一幕,不言不语。
在他身侧,忽然响起一道声音,“镇守使大人在想什么?”
陈朝转过头,发现是一个没想过会在这里再见的人。
一个黑衣僧人。
陈朝瞥了他一眼,有些意外,“大师不在古刹清修,开始游历红尘了?”
黑衣僧人微笑道:“一个大梁朝的底层小吏,每月俸禄在神都只怕也吃不了几顿好的,不过这所谓出海税自然更少,可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用钱来衡量的。朝廷要是多有这些心怀善意的小吏,那这座天下,这个世道,就算再难也会有希望。反之,即便大梁朝已经是这座天下最大的宗门,无人可匹敌,世道还是很糟糕。”
“常说所谓的治国如烹小鲜,说的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着急不得。不过贫僧觉得,那个小字,也很关键,很多事情,在细微处,不在那些所谓的大事上。”
黑衣僧人微笑开口,语调缓慢。
陈朝皱眉道:“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贫僧是觉得,镇守使大人在大事上做得很好,但人力有穷时,镇守使大人在大事上做了,小事就不见得有精力了,贫僧呢,其实不仅做大事懂一点,做小事也懂一点的。”
黑衣僧人看着陈朝,眯眼笑道:“镇守使大人既然是大梁朝如今最有权势的重臣,那贫僧就斗胆向镇守使大人讨个官做。”
陈朝一怔,随即思索很久,才有些不确定说道:“大师是真的想效仿那位黑衣国师,做大梁朝的第二个国师?”
大梁立国两百多年,有且只有过一位国师,就是那位伴随大梁皇帝起兵的那位黑衣僧人,但在那位国师故去之后,大梁皇帝没有再立新的国师。
如今这位同样是一身黑衣的僧人,看起来像做第二个。
黑衣僧人微笑道:“有何不可。”
陈朝诧异道:“鹿鸣寺怎么想?”
“来见镇守使大人之前,贫僧已经解决了这件事。”
黑衣僧人看着陈朝。
陈朝倒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师是怎么解决的?”
黑衣僧人想了想,说道:“在之前,贫僧的法号是慧玄。”
陈朝想了想,明白了,但他说道:“可……本官不是皇帝,没有权利让大师做国师。”
黑衣僧人微笑道:“一个没有任何功勋的僧人,说做国师就能做国师?凭什么,难道就凭借他和之前那位国师都是喜欢穿黑袍?好像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陈朝笑了笑,“那看起来大师是要先从小吏做起了。”
黑衣僧人笑道:“有何不可。”
陈朝忽然说道:“这会儿本官是真不觉得大师就是那位国师转世了。”
黑衣僧人没说话。
“本官还有笔买卖要去谈,大师……是否愿意同去。”
黑衣僧人听着这话,只是挑了挑眉,双手合十道:“自然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