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民宅里，中年人拿起茶壶，倒两杯水，一杯放到身前，另一杯递给桌边的友人，茶叶在热气腾腾的开水中翻滚。</p>

“你我协力完成这部著作，能够成书。”</p>

“少不了陈兄弟的辛苦。”</p>

他愉快中掺着一丝遗憾：</p>

“可惜我不能饮酒，不然，该与你畅饮一场。”</p>

他是这一代的墨家巨子，禽理矩，几年前带着些许墨家子弟以流民身份进入汉国成为国人，然后为了长居汉地，进入陆大古直管的蜂窝煤厂做工，从基础工人做起，一路干到煤料选料班班长、管理煤料选料和混料蒸馏的组长、在原本的职责基础上增加了工人夜校相关职务的主任，再到差点当上副厂长。</p>

蜂窝煤厂厂长很看好他，向上举荐，恰逢燕地改造，需求增长，开设新厂。</p>

禽理矩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炼焦厂厂长。</p>

而大古颁布的条例里明确规定，无论工人、厂长，凡是工业内部人员，工作期间不得饮酒。</p>

不可因酗酒影响工作。</p>

“份内之事而已。”</p>

禽理矩对面的儒生陈广只摇了摇头：</p>

“值此千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候，我们本就应该有一份光，发一份热。”</p>

“你我道路相同，所以我才愿意帮你。”</p>

千百年未有之大变革。</p>

汉国唯一官方报纸，新报上常常这样形容汉国全力推动的大一统事业和工业发展。</p>

作为早期加入陆大古阵营的本土读书人，很多变化陈广都亲眼见证，所以他相信，所以震撼之后，他投入了越来越多的心力，去学习理解这些新事物。</p>

“我在农业部门供职，接下来恐怕帮不了你太多。”</p>

在侍弄庄稼、育种改良上越学越深，且有自己的实验思路的陈广已经是个管理一片实验田的技术主任了。</p>

“老杨的新闻司和出版社倒可以帮你不少。”</p>

“我可帮你引荐一二。”</p>

跟他同时加入大古阵营的儒生杨铭，现在主管新闻司，在文化相关部分有一席之地，能接触到很多七国转译文本，和出自汉国内的新文本。</p>

“来，陈兄，这一杯我敬你。”</p>

禽理矩的茶杯碰了下陈广的杯子：</p>

“我看不起儒家，但你，真让我敬佩。”</p>

下到农田里，能为了观察几株苗的生长，整夜整夜地不离开，露水打湿头发，手脚上全是泥灰，有时候为了方便不戴冠、不穿上衣，开口闭口就是选种育种、插秧育秧、控水架棚，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儒生。</p>

“我有什么好敬的呢？”</p>

“现在想来，我以前做了太多错事。”</p>

陈广在长长地叹息以后，拿起茶杯做了个请酒的姿态，而后饮尽茶水：</p>

“我埋在书简堆里，以为天下的道理都在先贤的典籍中写尽了，只要读尽他们的书，悟透了书里全部的意思，做人、治世，便能尽善尽美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