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霆这等曾在边壕沿线打过恶战的将士,骨子里没把山东调来的兵马当回事,但杨安儿其人,终究非同小可,郭宁想了想:“咱们先回去,看看慧锋大师有没有收获。”
李霆皱眉:“不知骆和尚去哪里了?”
“慧锋大师自有计较,我们先走。”郭宁道:“杨安儿所部不是寻常乱兵,我估计,就在这高林坡上,就有暗哨。”
“嘿!你不早说!”李霆把原本就低的声音再压低几分:“走,走。”
郭宁的判断没错,高林坡上真有暗哨。
身在这处坡地,视线足以覆盖整个村寨,是个绝佳的岗哨位置。若郭宁在村寨里驻扎,也会在坡上设哨,这是常理。
但是,坡上有绵延数里的繁茂层林阻碍视线,身在坡顶,探看下方容易,想要观察身边却难。又因为夜风渐起,也很难听见附近的动静。
在这上头,杨安儿所部较之于北疆百战余生的杰出人物,终究要欠缺些。
于是郭宁等人安然退走。
而就在两人往坡下去的时候,林地北面里许,一个较能避风的山坳处,被汲君立遣出在外的暗哨杨飞象从树丛里站起来,捶了捶腰,抖了抖罩袍上的枯枝落叶。
杨飞象是山东淄州人,国咬儿的同乡,两人年纪差相仿佛,都是在泰和年间参与起兵造反,都算得积年的老贼。
然而国咬儿有行军斗阵的才能,很快就做到了杨安儿的侍从甲士首领,杨飞象只始终就是个卒子。而且,还是不太受人重视的那种。
小半个时辰前,他看着自己的老熟人国咬儿领着部下们进入故城店,然后村寨里的将士就开始忙碌。
他看着将士们手持刀斧杀牛宰羊,看着篝火已点起来,肉也扔进了大锅里咕嘟嘟地煮,却没人来替换自己……这是把我给忘了?
适才他们分发钱财的时候,就没轮着我!只顺手塞给我两张交钞!一张十贯的,一张一贯的!这值得什么?十一贯的交钞,去年还能换张烤饼,最近这两月里,连一捧糙米都换不到啦!
这会儿有牛肉吃,又不给我!换班的人呢?去了哪里?
“待我回到下面,便去寻国咬儿说话!汲君立不是个好人,国咬儿总得给我吃一口肉吧!”杨飞象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往山坳外头走出几步,稍稍观察周边情形。
自然是没什么收获的。夕阳已经落到苍茫大地的尽头,视线范围内,大块的阴影如墨,快要连成一片。
他看了一遍,觉得晚上风大,打算再躲回山坳里的树丛。
然而刚转过身,眼前赫然多了一个体胖腰圆的光头大汉,正冲着自己狞笑。
杨飞象立时便要大喊,喊声还在嗓子眼里,一只砂锅大的拳头正中颈侧。
他一阵剧痛,便晕了过去。
光头大汉便是骆和尚了。
他在玄中寺出家之前,当过大同北面镇防千户麾下的寨使。管的是个小寨子,没多少人;可大同府那边无论有大军出动,还是少量精锐去草原上减丁,他都要带领儿郎们担任斥候。
前后十几年下来,不知道辛苦了几十上百次,这上头的本事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真如兵法所言:“见水痕,则知敌济之早晚;观树动,则验寇来之驰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