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单镒没好气地拍开那人的手,那人却笑吟吟地继续凑上来,终于还是把不情不愿的徒单镒扶持上来,又殷勤排布软垫,让老人坐定。
车驾粼粼起行,过龙津桥,转而向东,到开阳西坊再向北,沿途道路时常拥堵。
那是警巡院和武卫军的下属们,正忙着驱赶先前进城的败兵,试图让他们驻扎到北面金口河、车厢渠一带的军营。尚书省也有官员在沿途叫嚷,说在军营安排了酒肉赏赐。
然而败兵们并不听从,他们下意识地觉得,天子脚下,厚厚的城墙之内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笑的是,与此同时,又有不少城中高官贵胄派出车马,载着他们的家眷亲戚出城避难。里里外外的人拥堵在一起,竟使宽阔的街道水泄不通。喝骂声,哭喊声,吵闹声此起彼伏。
短短两里多的路途,走了许久。
车上谁也没说话。
徒单镒本以为,对面的年轻人会问一问适才自己与皇帝奏对的结果,可是年轻人始终不问。老人深知,这是因为年轻人根本就对皇帝全无指望,不止这年轻人,中都城里稍许有些眼光的人,都对皇帝没什么指望了。
于是徒单镒叹了口气。
“晋卿,我要你去盯着那头恶虎,你却给我盯出这么大的事来。”
坐在徒单镒对面的移剌楚材面露歉意,深深地躬身下去:“老大人,蒙古军大举入寇,才是大事。大事迫在眉睫,容不得耽搁,请老大人莫怪楚材擅自决断。”
“眼光、手段,晋卿你都是有的。但是,你本来可没有擅自决断的胆量,更没有支撑你擅自行事的实力……或许,那条恶虎极其凶猛,给你壮了胆?又或许……”
徒单镒的眉眼间,深沉的忧虑一闪而过:“晋卿出外数月,看到了什么?你是觉得,当前时局已经崩坏至此,所以,人们都可以不讲规矩了吗?”
移剌楚材保持着躬身的姿态:“老大人,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有朝堂上的考虑;底下持兵戈厮杀的武人,有武人的考虑,有时事发仓促,实在不容四平八稳地慢慢盘算,所谓的规矩,便只有稍稍搁置。另外……楚材确实觉得,该到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了。”
徒单镒沉吟片刻。
他忽又问道:“既然这阵子,是你陪着升王,那么,在你看来,升王如何?”
移剌楚材待要回答,徒单镒追了一句:“晋卿,我要听实话!”
过去十数日里,郭宁等人在塘泊深处向东行军,沿途不断聚合人众,整顿武力。
被挟裹在部伍中的升王却终究是金枝玉叶,居高临下惯了。他对那些河北豪强人物的怀柔,一时间并没看到什么效果,相关的军务,他更加插不上手,只能坐视着郭宁等人的力量如滚雪球般不断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