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李氏兄弟只是浮浪少年首领,沿街敲诈勒索是有的,插手宝坻县的私盐贩卖,也是有的,却从不敢伸手到直沽寨周边。但如今,他整日里出没直沽寨内外打探,甚至还开设了一处店铺,摆出要在这里做生意的样子……必然引起许多方面的疑虑。
这是必然的。
这片富庶之地,为什么朝廷不管?因为这里是朝中诸多贵人的禁脔,这里的每一家商号,背后都有朝中高门贵胄在撑腰,甚至有高门贵胄的直系子弟在此直接主持事务。
举凡能想到的一切,无论盐、酒、茶、醋、香等朝廷实行专卖的货品,还是天下珍玩、陆海百货,都在此地中转交易之后,才会发入中都。中转交易的过程,便是诸多贵人攫取大利的过程;而用以运输巨额物资的,不止是内河漕船,更有规模极其巨大的海运船队。
早在海陵王正隆年间,潞水沿线就是大金重要的船厂所在。当年工部尚书苏保衡与水军宿将斜卯阿里在此地监造战船,只短短数年,就营建战船三等,凡数千只。
海陵王败亡以后,这些船厂、船工也都被诸多贵人瓜分。于是贵人们一手控制船队,一手掌握走私的权柄,在中都城外天子脚下的直沽寨赚得盆满钵满,不亦乐乎。
常人看来,这直沽寨是生意兴隆所在,其实越是了解其中的底细,就令人越是不敢妄动。因为真正有资格在局里分肥的,乃是大金朝真正的权贵们,外人只有逡巡于四周,捡拾些残羹冷炙的资格。
份量不够的人,贸然插手局中,必定要吃苦头。
李云在考虑的问题,孙江也在想。他忍不住问道:“进之先生拿来的文书,当真有用?毕竟胥丞相已倒了十七八年,如今的胥参政……嘿嘿,份量不足。何况他和胥参政也扯不什么关系啊?这文书绕了十七八道弯,写得也不硬气,恐怕反而会让人看轻了我们!”
李云笑道:“正要他们看轻。”
“此话怎讲?”
“若在平时,咱们可以慢慢扎根,慢慢试探,但中都城里最近局势险恶,郭郎君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大举……非得尽快在这里站住脚,控制住相当的力量才行。”李云停下脚步:“所以,需要一个机会。”
孙江不解:“什么机会?”
“进之先生确实已经是过气的人物,而且身上还有官司呢。咱们那份文书拿出去,必然遭人轻视。随即,就有人跳将出来,意图打发我们。而我们只要打服了跳出来的人,自然也就证明了自家的实力。”
李云看了看天津河对岸,鳞次栉比的房舍:“贵胄们看起来高不可攀,其实做事情的手段,和我们这些地痞是一样的。先跳出来的,想必是直沽寨里地位较低的、急于在上头大人物面前表现的一家。”
孙江心领神会:“我们就召集兄弟们,冲着这一家狠狠打。谁冒头就打谁,打出他们的狗脑花来,只要手尾收拾干净。上头的大人物也就能掂量掂量我们的份量,说不定,转而把这家的肉骨头给我们啃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