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在海上,两边也曾靠拢过,章恺的船上,有好几处被火焚烧的痕迹,还有大樯前头、用来助长风力的利蓬和野狐帆也破破烂烂,便是遭追兵袭击所致。但海面开阔,风向和潮涌方向也多变,只要鼓足劲头坚持一阵,风向和水文有所变动,己方就有脱身的可能。
这会儿却脱不了身了。
完了。
身着破衣烂衫而面目凶悍的海匪,正不断从船舷翻上来,有人大吼道:“你们自家触怒了史三爷,便该知道迟早有这一天!黄泉路上,就别抱怨了!”
章恺在十余名水手的簇拥下,站在船身后方形如房舍的疥屋前。打算拼死一搏。听了这喊话,他苦笑几声,想要嚷几句回应。
到这时候,放狠话没什么意思。终归得罪史三爷的,是姓章的一门上下,不是无关的水手。不如问问他们,我章子和当场自尽,能不能换得别人一条生路?
刚提气,身旁的老船头便猛拉了章恺一把。
“别乱想!”身子佝偻的老船头握紧了短刀,难得地挺起了身,向众人吼道:“跟他们拼了!”
下个瞬间,两边俱都发喊,鲜血迸溅,断臂横飞。
狭窄的甲板上,数十人用身体互相冲撞,用刀和匕首互相厮杀。他们所踏步的船板,只在几个呼吸里,就被鲜血浸润得湿滑,以至于接连有厮杀之人失足滚倒。
章恺不是武人,没有亲身体验如此惨烈厮杀的经验,一时间身在刀光和血光之下,竟有些发愣。
老船头再次猛拉章恺。他压低了嗓音,急促地道:“郎君快回疥屋去!从后头的窗户跳河走!快!”
疥屋是个大的舱室,底下归水手们居住,上头是章恺的居所。从后面的窗户出去,是两个副舵的位置,再跨出一步,就能跳进沾水里了。
章恺握着刀的手有些发颤,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可是,我,我……”
“快走!”老船头把章恺用力向后推。
章恺踉跄后退的时候,便看着一名海匪持着长刀逼近。他把长刀用力刺进老船头的右侧脖子,然后切开咽喉,一直划到肩胛骨的位置。鲜血飞涌而出,喷溅到章恺的脸上,喷溅到两侧仍在迎敌的水手肩背上。
老船头的身躯慢慢软倒,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章恺,嘴还在开阖着,像要说什么。
在章恺右侧,背后沾满滚热鲜血的那个壮硕水手,便是老船头的儿子。章恺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当他是自家兄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