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作他人领兵,各路拔都儿早就暴怒了,说不定就要拔刀威吓。但哲别既然下令,蒙古人只得遵从。
以出身而论,哲别只是蒙古小部首领的部属,在注重血统传承的草原上殊不足道。但他在战场上射杀成吉思汗的八骏之一“察罕忽失文秣骊”,被札木合夸赞为“铜的额头,铁的心”,以其神射和勇猛,被称为成吉思汗的四狗之首。
他是哲别,是成吉思汗的箭,没有人敢质疑哲别的命令!
有几次,韩煊带着特别勇敢的一小队人,冲到营寨边缘,隔着土墙向里头连连射箭,哲别依然勒令各部不动。
直到这时候,哲别忽然起身。
“南面洼地一带的定海军,全都在装样子,就像只会摇摆尾巴的狐狸,不用管!”
“北面坡地林间的定海军,最多不过二十人,也都在装样子,像是只会咩咩叫的黄羊,不用管!”
“营地周围,还在活动的定海军骑队有三股,其中一股,不断用号角联络各方,传递命令。那必定是盖州这里的定海军勇将亲来!那一股,才是值得我们去捕捉的猎物!”
黑袍将军纵身上马,神采飞扬:“抓住他!杀死他!抽出头狼的脊骨,敌人就全都胆怯了!”
拔都儿们大声叫好,紧跟着翻身上马,齐声咆哮:“抓住他!杀死他!砍断头狼的脖颈,敌人就全都要丧命了!”
已经坍塌的寨子正门,仅剩下的两截木桩猛烈震颤。蒙古军最善战者,如黑风卷地而出。
这时候,韩煊并没能再冲一轮。他刚从营地的东侧冲到了北侧,就已经放弃了继续冲击的想法。
蒙古人的反应实在太快,再斗下去,就成了缠斗,真要拿命去拼了……立即得走!
可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一行骑队同时勒马的瞬间,韩煊听到了密集的弓弦弹动声,在他身前身后,好几个骑兵中箭。
箭簇宽大沉重的蛇骨箭,能在近距离破甲。刺入人体以后,迅速造成了可怕的伤害。那名方才关心韩煊的傔从捂着肚子,试图坚持在马上,但他的肠子和内脏从箭矢造成的豁口流淌了出来,软软滑滑地一直坠落到地上。
在骇人的惨叫声中,这个傔从随之落马。
韩煊继续催马,他隐约听到,这个年轻的傔从好像在喊着母亲。
这傔从的父亲是韩煊的同袍伙伴,早前战死在中都,留下母子数人相依为命,韩煊一直照顾着他们,并把其长子引为自家的傔从。此前韩煊出任辽海防御使,这傔从的母亲还专门拜托韩煊照顾她的儿子。
可在激烈的战场上,没有谁能照顾别人,也没有人能得到别人的照顾。机会来了就杀敌;命数尽了就战死,除此二途,别无其他选择。
好在这傔从的弟弟也快成年了,足能养活自己,他们家里还有荫户,他的老母也不用担心生活艰难。
这想法一闪而过,韩煊继续勒马,逼得战马暴躁嘶鸣不已。他已经听到蒙古轻骑大举赶到的声音,那么急促密集的蹄声,是此前没有出动的蒙古骑兵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