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度闻言也没有感到奇怪,老朱的话的确是激动人心。可是再激动,经过了十来天,早就该冷静下来了。人一冷静下来,便很难会冲动,相反理智和长远的考虑便会占据上风。能够经过十来天,百姓才冷静下来,这已经算得上是老朱的魅力够大了。“皇上还担心你这里的粮食会不够呢,现在看起来你这里倒是还好。”“好什么啊,不过是半条命吊着。”韩度有些叹气,随即一笑说道:“不过有了你送来的这十几万担粮食,河南再撑一个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一个月后,若是吕宋的粮食回来了,那自然就不再愁没有粮食。若是吕宋的粮食没到,那京城都会倾覆,这河南有没有粮食,也就无所谓了。简单的给方孝孺接了一下风,其实也算不上接风,就是一些粗茶淡饭而已。“这点粮食,还能够撑一个月?”河南有多少人,方孝孺可是清楚的。就算是加上自己带来的十几万担,现在韩度的手里也不过是三十万担粮食而已。原本以为只能够撑十几天而已,没想到韩度竟然说能够勉强支撑一个月。“是撑,不是你想的那样。若是正常的吃喝,那这点粮食自然不够。”韩度解释道,“现在不过汤汤水水的凑合着罢了。”两人一路走来,正好看见修葺完了道路,正在吃饭的百姓。方孝孺陡然看见几百人一起吃饭的场景,顿时大为震惊。“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吃饭都跑到一起了?”“没有什么奇怪的。”韩度语气平静的解释道:“你知道,为什么自古以来赈灾,都相当困难吗?”“为什么?”方孝孺仔细想了一下,没有得到答案,便直接问道。“因为人性。”韩度笑了笑,看着方孝孺解释道:“人很奇怪,哪怕是普通的东西,很多的时候,谁都不会在意。但是一旦这东西变得稀少,人们反而会疯狂的去追捧。”所谓饥饿营销,就是利用的这个弱点。“粮食更是如此,平时粮食够吃的时候,不过几百文一担。咱记得,前年粮食价格最低的时候,大概是三百多文吧。但是你看看,今年的粮价。”“今年的粮价的确是高,但这不是因为干旱的缘故吗?”方孝孺疑惑问道。韩度笑了笑,“干旱自然是一个原因,粮库被毁也是一个原因,但是人们对缺粮的恐惧,也是一个原因。”说着,韩度再问了方孝孺一个问题,“方兄觉得,这自古以来,是贪官多,还是清官多?”“这还用问?”方孝孺叹息一声,“自然是贪官多,清官如凤毛麟角,贪官如这黄河之沙。”“没错。”韩度笑了笑,叹息说道:“这就是自古以来赈灾的难处,想要赈灾,就需要官员把粮食发到百姓手中。但是在粮食极度欠缺的时候,人们对粮食又会非常的贪婪。所以,一直以来但凡是赈灾,就没有一次官员不会上下其手的。这就导致百姓能够得到的粮食大大减少,进一步加大赈灾的难度。朝廷就算是派下再多的粮食,也填不满这个无底的窟窿啊。”方孝孺听了之后,不禁问道:“那你为什么用三十万担粮食,就可以支撑一个月?”既然韩度都知道再多的粮食,也填不满赈灾的窟窿,那为什么有把握用这点粮食支撑一个月?韩度没有直接解释,而是继续说道:“所以想要赈灾,那就不能够让粮食经过上上下下官员的手。”“可是不经过他们,又该如何将粮食发放到百姓手里?”方孝孺继续追问。韩度微微一笑,“自然是让百姓自己把粮食带回去。”没有让方孝孺疑惑太久,韩度笑着解释道:“我让各里百姓自己组织起来,没隔十天来这里领取粮食。另外粮食的看管和使用也完全交给他们自己决定,只派一个衙役盯着。百姓人多势众,衙役必然不敢胡作非为。而有衙役盯着,百姓里面也不会有人敢仗势欺人。”“这倒是一个好办法,韩兄对于人心的把握,真是妙到毫巅。”方孝孺听了之后心里大受震动。别看这个办法简单,但是效果却是极好,若是没有非常高深对人心的把控,根本就想不出来。韩度干笑一声,这那里是自己的本事?自己要是有这样把控人心的本事,上辈子又何必活的那么碌碌无为?自己早就轻描淡写的说出那句“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这么经典的话了。接下来,方孝孺就留在了河南,没有和水师船队一起回去。按照他的说法来说,那就是既然皇上想要他来好好走一走看一看,那他自然要好好看看。尤其是方孝孺对韩度赈灾的方法感到非常的好奇,因此经常跑到下面的各府县去,查看赈灾情况。韩度也正好利用方孝孺的身份,来进一步震慑下面的官员,因此由得他到处跑,根本懒得管他,就当他是去巡察了。方孝孺可是都察院监察御史,虽然只是正七品,但是就凭他监察御史的身份就能够让下面四品、五品的官员见到,浑身上下都要狠狠地抖一抖。监察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是奉皇命出京的时候,那就是正儿八经的钦差大臣。风闻奏事上达天听的特权让下面的官员又畏又惧,生怕一个不好被记上一笔告到皇上御前。像他们这些地方官,若是被监察御史告到御前,那几乎就完全翻不了身了。虽方孝孺此次不是钦差大臣,但是谁能够说他往后就没有奉旨出京的机会?而且方孝孺还这么年轻,将来的前程不是他们这些地方官敢想象的。因此,没有一个地方官敢得罪方孝孺。更加不敢在方孝孺的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动作。十几天时间,方孝孺几乎是把开封府周围的各府县给跑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