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火候差不多了,韩度放下手里的酒问道:“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被韩度这么一问,汤鼎的情绪顿时崩溃了。哭诉着道:“咱对不起爹啊,呜呜呜......” 突然来这么一句,又不说清楚,韩度更加满肚子的疑问。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能够为你想办法?” 汤鼎听到了韩度的话,丧气的叹道:“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 “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到汤鼎哭嚎起来,韩度不由得大声一问。 被韩度的话一刺激,汤鼎恢复了几分清明,才说道:“还不是咱哪个不成器的弟弟,咱按照爹的吩咐,好不容易才给他找了一个儒生来教导。结果他倒好,不仅不好好学,还把先生给打了。殴打师长,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你说咱们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汤鼎一说起来,就连珠炮似的滔滔不绝。 韩度却越听越是迷糊,连忙出手打断他的话,“等等,你是说汤軏?他不是在军中效命吗,怎么又会在家里读书?” 汤鼎顿时解释道:“不是汤軏,汤軏是二弟,我说的是五弟汤醴。” “你还有这么个弟弟?我怎么不知道?”韩度知道汤和有汤鼎和汤軏这两个儿子,老三和老四都早夭了,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一个老五。 汤鼎顿时神色尴尬起来,含含糊糊的说道:“当时你在海外,来不及告诉你。后来你回来之后,可能爹也忘了吧。” 韩度眼睛眯起,顿时察觉到这里面没有汤鼎说的这么简单。恐怕多半会涉及到嫡子庶子的问题,也有可能是这汤醴母亲的身份不够贵重。这样的事情在公侯之家并不鲜见,韩度也没有探寻信国公府隐私的兴起。 “你是说汤醴他,打先生?”韩度有些惊讶。 毕竟现在的风气可是讲究天地君亲师,师长的身份地位和娘老子没有完全是对等的。这殴打师长,就和殴打爹娘一样,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出了这样的事情,也难怪以汤鼎的豪气干云,也不得不哀叹家门不幸! 汤鼎点头道:“原本咱只是以为他不学无术,找了不少的西席都没有能够教好他。这一次好不容易找来一个儒生,原本希望他能够改过自新的。没有想到,他竟然连师长都敢殴打。” 说起汤醴,汤鼎哪怕是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都止不住的摇头。 看得出来,他对汤醴这个弟弟是彻彻底底的死心了。恐怕要不是汤和临终之际有所吩咐,他都不想再管汤醴。 韩度低头沉吟片刻,道:“儒生通常都有些傲气,在咱们看来就是有些迂腐,不懂变通。若是我没有猜错,这儒生现在肯定走了吧?甚至,说汤醴朽木不可雕也?” 汤鼎惊了,就连酒都醒了几分,直勾勾的看着韩度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就如同亲眼见到一样?对的,那儒生的确是当天就气冲冲的走了,而且也说了汤醴朽木不可雕。” 韩度微笑着伸手朝自己的鼻子指了指,说道:“不要忘了,我也是读书人,他们有什么毛病,我还不清楚?其实你找西席来教导是没错的,这些人或许学问没有那儒生高,但是耐心却是要比他好太多。对于汤醴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但是你却偏偏要挖空心思去找一个儒生来,这不爆发出冲突才怪。” “那按照你的意思,反而是我的过错了?”汤鼎瞪大眼睛高声道。 韩度见他处在爆发的边缘,连忙安慰道:“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有时候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汤鼎咂摸着这句话。 片刻之后,看向韩度道:“你既然这样说,那不如你来给老五找个先生,我看你能够找出什么样的先生来。当然,咱也不求他将来能够考取功名,只要他能够识文断字就好,如何?” 韩度捻着下巴上不多的胡须,微微一笑,“先看看再说吧。” 识文断字还不容易?山字营和水师里面,哪个丘八不是识文断字?想当初,这些自己要这些混蛋读书,他们却说拿了刀把子的手,拿不了笔杆子。若是自己非要他们读书,他们就宁愿去死! 可是到了现在,不也一个个被自己给调教的能够识文断字了么?也没有见哪个去死了啊!曾经拿刀把子的手,现在不也把笔杆子捏的稳稳当当的么? “来人!”汤鼎朝着外面高声喊了一句。 管家离开弓腰跑进来,见礼道:“公爷,可有吩咐?” “那混蛋在哪里?”汤鼎连汤醴的名字都不想提。 韩度在一旁看得想笑,能够把颇为儒雅的汤鼎气成这样,也算是一份本事。 管家不加思索,便明白公爷说的是谁。 连忙回道:“回公爷,奉公爷之命,五公子还被关在柴房里。” 听到弟弟还被关在柴房里,汤鼎也有些于心不忍,声音柔和了很多,道:“去,把他带过来。” “是。” 还没有等管家转身离开,韩度便站了起来,说道:“不用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看看吧。” 说着,韩度就跟在管家身后。 管家当然不会拒绝,回头笑着说道:“那小的给侯爷带路。” 汤鼎见了,端着酒碗犹豫了一息时间,猛然将碗放下,朝韩度的背影道:“咱和你一起去。” 韩度跟着管家来到一处柴房外面。 管家拿着钥匙打开门,示意韩度:“侯爷,请。” 韩度点点头,一步迈进柴房。忽然,韩度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汤鼎,笑嘻嘻问道:“你不进来?” 汤鼎看了韩度一眼,又看了看里面一团人影,撇撇嘴道:“看见他咱就来气,要去你去。” 韩度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转身朝着里面走去,很快就看到一个少年,正卧在一团干草上。 管家走在最前面,连忙上前,轻声说道:“五公子,公爷已经让你出去了。还有,这位是镇海侯,专程来看你的。” 此时的汤醴虽然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材却很魁梧,只见他袖子撸起到手肘处,两手枕在后脑勺下。明明睁着眼睛,却两眼望向房顶,不看管家一眼,更遑论侧眼看韩度了。 管家见自家公子如此无理,顿时非常的尴尬,不知道如何向韩度解释才好。 韩度却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对于汤醴的态度,韩度没有放在心上。青春期的孩子嘛,总是会故意和你对着干的。这一点韩度自己也经历过,清清楚楚的知道当初自己的想法。 管家只好笑着退了出去。 韩度见汤醴不理睬自己,干脆上前,一屁股坐在地上。 信国公府毕竟是豪门,这柴房也修的讲究。地面上也是用青石板铺就的,不会有丝毫的泥土。但是由于长年累月的堆积木材,甚至是木炭和蜂窝煤,地上自然是脏的很。 整个地面上,就只有汤醴身下的那团干草是干净的,其他地方都是乌七八黑的一团糟。 韩度自然是坐不到干草上的,刚一坐下就看到蟒袍上面染出一团团的黑印。 “你是汤醴?” 汤醴看到韩度坐下的时候,眼睛动了一下,好似有些惊讶韩度的干脆。慢慢坐了起来,面对韩度,说道:“咱知道你,你是韩度。” 随后又看了一眼韩度坐着的地方,这样脏的地方他都不会去坐。有些嫌弃的说道:“你怎么坐在那些尘土上面?” 韩度两手搭在膝盖上,笑吟吟的说道:“你知道我,但是我却是第一次听闻你,那倒是我的不对了。” 低头看了一眼之后,抬头朝汤醴说道:“至于你说我为何要坐下?这算什么,当初我和你兄长在草原上的时候,中了蒙元铁骑的埋伏,大战了一场,杀的满地都是血水混合着泥水。那时候累的一丝力气都没有,连死人都拉不动,还不是直接做到了血水里?” 韩度看到自己说起草原征战的时候,汤醴的眼珠子转动了几下,顿时便知道他对此感兴趣。 果然,汤醴看了韩度一眼,有些犹豫,几息过后他还是开口道:“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韩度看着汤醴的眼眸都明亮了几分,大笑道:“若是你不信的话,你兄长就在门口,要他进来对质便是。” 汤醴一听,连连摇头,“不了,我信你。” 这就信我了? 韩度微微一笑,心道:“这也是一个好少年嘛,哪里有汤鼎说的那么不堪?” 转而笑呵呵的问道:“听说你把先生给打了,你为何要打他?” 汤醴既然开始相信韩度,他对韩度的戒备心自然降低,想也没想便说道:“他说的那些我听不懂,我说我不懂,他还生气用戒尺打我。被他打疼了,我就把他打了。” 汤鼎在外面听到,更是差点气的跳脚。不用心苦读,被先生用戒尺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你竟然敢因此把先生给打了,你还有理了? 若不是韩度在这里,汤鼎绝对忍不住冲进去,将汤醴给收拾一顿。既然现在韩度在里面,那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