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府回来后,顾玖身心俱疲,躺了两天才恢复元气。 她想找个人倾诉,刘诏是最好的对象。 两个人各自捧着一杯清茶,懒散地窝在软塌上,她才提起之前的猜测。 “老爷子很可能是为了家父脱罪,才会选择自尽。” 说完,她自嘲一笑。 “我做了最大胆的猜测,却只能闷在心里面。户部贪墨案,家父并非真的无辜。可是家父从未想过,他为什么可以脱罪。他如今正忙着结交人脉,妄图调离太常寺。” 刘诏握住她的手,“需要我做什么?” 顾玖望着他,“你告诉我,陛下为什么要逼死老爷子?大可以将家父贬官去职,为什么非得将人往死里逼?” 刘诏沉默片刻,才说道:“这是顾老爷子的选择。” “是啊,这是老爷子的选择,所以我才没有戳破真相。他临死都不愿意说出真相,我尊重他的想法。” 顾玖很是无奈,“只是想不明白,老爷子到底犯了什么忌讳,不得不死。” 她心中充满了疑问,她说道:“我记得当年家父下诏狱,你和老爷子做了交易,然后才放过了家父。你从老爷子手中得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老爷子不得不死的真相?” 刘诏目光复杂,最后平静说道:“我从顾老爷子那里得了一句话。” “只是一句话?” “对,只是一句话。” “能告诉我是什么话吗?” 刘诏缓缓摇头,“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我想知道老爷子为何非死不可。” “你知道顾老爷子当年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纨绔。” 顾玖点头,这个她知道。 刘诏继续说下去,“顾老爷子身为纨绔,可谓是纨绔中的翘楚。吃喝玩乐,品玩鉴赏无一不精通,甚至可以称之为大家。” 话说到这里,他就止住了话头,不再说下去。 顾玖蹙眉,“话说一半,会遭雷劈。” 刘诏笑了笑,“我拉着你一起遭雷劈。” 滚! “我家老爷子身为纨绔中的翘楚,这和他的死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得问陛下。” 顾玖叹气,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原点。 “难道说我家老爷子得罪了陛下,陛下记恨在心,非要逼死他不可吗?” 刘诏不置可否,“其实当年那些事情,我也不清楚。那时候我可能还没出生。” 顾玖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要你何用?” 刘诏哈哈一笑,“本公子替娘子暖床。” “你也就只剩下暖床这点作用。” …… 兴庆宫,天子坐在书桌前。 传国玉玺就放在他面前。 陈大昌独自一人在天子身边伺候。 他躬身说道:“顾府决定停灵七日发丧。” “只停灵七日?”天子随口一问。 陈大昌说道:“顾府四姑娘许配给了柱国公府二房嫡子,原本婚期定在明年开春。顾老爷子过世,特意留下遗言,交代趁着热孝,将四姑娘嫁出去,以免耽误了青春。顾府要准备姑娘婚嫁,只能早早发丧。” “他倒是想得周到。”天子冷哼一声,似有不满。 陈大昌没敢多说。 天子盯着传国玉玺看了许久,才命陈大昌收起来。 有内侍拿着一叠资料来到寝宫面圣。 “陛下,拐子案终于彻查清楚。” “哦!” 天子顿时来了精神。 抓了那么多人,用了各种手段,拐子背后的首领终于查出来了吗? “是谁?”天子略显急切,又赶紧稳住情绪。 内侍躬身说道:“根据众人的口供,最后锁定了这个人。” 内侍将资料交上去。 天子看着资料上的人名,明显愣了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竟然会是她。” 是她,而非他。 “她竟然还活着吗?”天子喃喃自语。 陈大昌伸着脖子,扫了眼资料上的人名,也是吓了一跳。 竟然是先帝的宠妃,也是先帝众多女人中唯一还活着的那个。 天子问道:“人在哪里?” “在感业寺为尼。” “哈哈……朕竟然被一个尼姑玩弄于鼓掌之中。就连后宫,也操控在她的手中。” 天子咬牙切齿,内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他的敌人,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男人,只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天子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他竟然被一个女人玩弄,还是先帝最后几年最宠爱的宠妃。 岂有此理! 这个女人名字一出现,就勾起了天子最惨痛的记忆。 先帝最后几年,就是他最痛苦,最扭曲,最面目可憎,最想忘却的时光。 偏偏这个女人,就是在那几年出现在先帝面前,并且得到了先帝的宠爱。 突然,天子福至心灵。 先帝最后几年,这个女人横空出现,莫非又是一次皇位继承的暗中操控。 “朕要见她!” “老奴这就将人抓来。” “不,朕去感业寺见她。” 感业寺就在城内,位于西北边,离着宗正寺不太远,归少府管。专门安置先帝留下的那些没有生养的后宫女人。 “可是陛下的身体?”陈大昌很担心。 “无妨!” 天子执意要出宫,陈大昌赶紧叫人安排。 到了次日一早,天子悄悄出宫,没有惊动任何朝臣。 马车一路缓行,经过宗正寺,不久之后来到了感业寺。 感业寺上下,早就被围了起来,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不相干的人,都被关押起来,以免冲撞了天子。 天子坐上软轿,由几个身强力壮的小黄门抬着进入佛堂。 佛祖慈悲。 佛堂下,一个蒲团,跪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尼姑。 尼姑身穿厚厚的棉服,头上戴着一顶朴素的帽子,全身上下无任何修饰。 软轿被放下,小黄门背着天子坐在轮椅上。 佛堂大门被关上,只留下三五个内侍并陈大昌在佛堂内伺候,以防万一。 佛堂外少说围了一百多人,警惕周围的动静。 尼姑敲着木鱼,默念经文,对身边的纷纷扰扰丝毫不在意,显得十分虔诚。 天子也没有打扰对方。 直到经文念完,敲击木鱼的手缓缓垂下,天子才发出一声冷笑。 尼姑起身,这才看出她身材十分修长,个头快赶上男人。 她缓缓回头,朝坐在轮椅中的天子看去。 天子也看着对方。 当对方转过身来时,天子脸上的肌肉连连抽搐,嘴唇张张合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也老了!” “我们都老了。”尼姑会心一笑。 “苏贵妃,你……” “贫尼静思,陛下莫要叫错了名字。” 静思师太含笑看着天子,对即将加在身上的危险视而不见。对于天子亲临,也并不意外。 她干脆屈膝坐在蒲团上,“请陛下见谅,腿脚不便,不能久站。” 天子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我们得有几十年没见。” “三十七年八个月没见面。”静思师太轻言细语。 “你倒是记得清楚。” “无一日敢忘。毕竟是陛下亲自下旨,将贫尼送到感业寺出家。” 天子怒斥,“你记恨朕,所以安排人在后宫兴风作浪,妄图颠覆大周江山。你该死!” 静思师太低头一笑,“如果贫尼有心颠覆大周江山,陛下早在登基之前,就已经死在了宫里。” “你什么意思?”天子颤声问道。 静思师太神色平静地说道:“当年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可不止陛下一人。可以说,陛下在诸多皇子中并不是最出众的那一个,实力也不是最强劲的那一个。为何最终登基称帝的人会是你? 陛下真的以为你是靠自己的本事夺得帝位吗?哈哈,真是天真!” “放肆!朕不是靠自己夺得帝位,莫非是靠你吗?” 静思师太竟然点头了,“贫尼的确帮助了陛下,奈何陛下并不知情。” 天子神色扭曲。 他的猜测被印证了,当年他能顺利登基称帝,果然离不开这个女人吗? 不! 他堂堂天子,手握生杀大权,岂会靠一个女人。 “你休得胡言乱语。” 静思师太轻蔑一笑,“当年那些人是怎么死的,要贫尼一一告诉陛下吗?” 天子捂着胸口,“你凭什么说你帮了朕?你有什么理由帮朕?朕是皇子,朕继位天经地义。” 静思师太含笑说道:“陛下不用着急,你的疑问贫尼都会替你一一解答。你很疑惑,贫尼为何帮你。因为当年你是诸位皇子中,实力最弱小,也是性子最扭曲的一个。你若继位,定会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无数人头落地。这就是帮你的理由。” “荒谬!”天子矢口否认,“你这是对朕的污蔑。苏贵妃,朕当年没杀你,不代表现在不杀你。” 静思师太神情恬淡,“陛下要杀贫尼,随时都可以。贫尼说的话,陛下不相信,也无所谓。陛下登基称帝三十几年,贫尼都一一看在眼里。你果然是性子最扭曲的那个人,多少人因你而死。真是令人兴奋。” 她低头一笑,笑得十分欢喜。似乎人头落地,是一件很值得称颂的事情。 都是一群变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